周围的一切都坍塌了，是沈瑜用这一吻结束了一切。
沈瑜是在赌，赌顾敛对她的真心。
而她赌对了。
其实站在她身边的顾敛在前不久都还是幻境中幻化出的人物，在沈瑜提着逢春朝他袭去的那一刻，变作了真正的顾敛。
顾敛还有些发懵，迎上的就是沈瑜的长枪。那时候他愣在原地，脑袋里有好多个声音在响。
没有什么钟情咒印，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传承仙骨只能给一个人，她不过是为了那仙骨才接近你。
让顾敛有片刻的迟疑。
也是沈瑜在最后的时刻将长枪收起，赠给顾敛的杀意变作了最为暖人心的吻。
冲破幻境。
洛闲上前了一步，他也是慌了神，想要在这最后一刻将沈瑜抓牢了。但幻境破碎的那一刻，他也在其中，随之破碎了。
这也只是幻境中的洛闲，走出来的只有沈瑜和顾敛两人。
沈瑜握紧了顾敛的手，不愿意再松开。在经历那些后，只会让她更加珍惜这个人。
而他们四周依旧是昏黑的，并没有因为幻境的破碎而还原。倒是不远处传出了阵阵鼓掌声，声音渐近，直至显现一个人影。
那人是陈楠，却让人不知道是真实，亦或是虚幻。
“这一出情比金坚可真感人。”他鼓着掌，语气里也分辨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只是任由它感人，也长久不了了。”
“长不长久，你说了不算。”
沈瑜是准备上前的，但顾敛将她拉住，没让她离开。只见顾敛看着陈楠，轻笑道：“躲躲闪闪的，算什么呢？”
“我就在此处，只是这幻境由我主宰，让你们也奈何不了我。”
“幻术也是青仙子教你的，没有她，你也不会有今天。”
顾敛注意到陈楠眸光微动，也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正中他下怀。陈楠的幻境虽强，但他也不是圣贤，总会有软肋。
青仙子就是他的软肋。
可陈楠调整情绪的速度比顾敛想象中要快很多，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了几分不屑：“七杀毒都没有要了你的命，顾宗师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既然传承仙骨在你手里，我便不得不杀你。”
听了陈楠的话，沈瑜不由得仰头望了一眼顾敛。这传承仙骨的事情她都不太明白，此为何物，有何功效她一概不知。
顾敛也没有乱了阵脚，他笑着与陈楠继续对弈。
“确实在我身上，就看你有没有能力去拿了。”
话音刚落，陈楠就动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陈楠就到了顾敛面前，沈瑜惊得瞪大了眼，但这样快的速度，让她没有办法闪避。
顾敛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要动的征兆。反而是手慢慢动作，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什么。
在陈楠袭来的那一瞬间，顾敛便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是一种粉末状的东西，他在丢出后，迅速捂住了自己和沈瑜的口鼻，并转过身去。
陈楠的攻击并没有袭来，反倒是被这奇怪的粉末拦住了去路。他剧烈咳嗽着，同时也运用灵力将这四周的幻境作以调整，再次将两人淹没。
幻境虚虚实实，两人心中的恐惧一直都只有失去彼此。但在被幻境笼罩的时候两人都是将双手紧紧握着的，黑雾浓郁，却也掩不过那印记的光芒。
陈楠觉得那光芒有些刺眼，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可再睁开眼时，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青山环绕，小屋雅然，那是青仙子在金陵的住处。因为是个普通的农家屋舍，所以也没有什么牌匾来为此处命名。落雁潭的修士们都叫这里青莲幻境，用以称呼青仙子的住处。
陈楠有些木然，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为何会看到这些。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误入了别人的幻境，但旁人的一声‘青仙子’，打断了他即将捏出来的术法。
那确实是青仙子，一声素衣，清雅脱俗。她又没有挽鬓，任由长发垂在自己身后。
每次晨起，她都会懒于去做这些琐事。陈楠没少帮她束发，也常为她挑选珠钗，看她这一身衣物是否突兀。
陈楠总是会为她代劳一些丫鬟才应该做的事情，但只要是青仙子说的，他都不会拒绝。而相应的，只要是陈楠挑的青仙子都不会多说什么。
就像是下意识地，会认可对方的所有言语举动。
这是幻境，陈楠也很清楚那个青仙子不是真的。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思绪，可当他将目光落在青仙子身上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了。
那一种吸引，是毫无征兆的。陈楠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落入的圈套，都说不清楚。
迷人，太迷人了……
“怎么才过来？起晚了？”
青仙子在陈楠面前停下了脚步，她的语气很平缓，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
陈楠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口便愣住了。青仙子轻轻一笑，又将话给接了下去：“怀书那里有事，我得先过去。早膳你可自己去吃，不必等我。”
话音落下，青仙子便走了。
话语轻缓，让陈楠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回忆中的青仙子一直待他很好，照顾有加。
待陈楠反应过来时，他都已经在青莲幻境中了。院子里有一片莲池，池中不是水，而是升腾着的白烟。
这些莲花是青仙子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以特殊方法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效用，好看，舒心。
衬得这里犹如仙境。
在青仙子死后，这些莲花都枯萎了。陈楠用了很多方法想要救活它们，但在最后他才意识到，那特殊方法就是以自己的灵力来为它们提供营养。
养些好看的花罢了，所需的灵力对青仙子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真正在这些莲花枯萎的时候，陈楠才会意识到自己是有不开心的情绪在里面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可能就觉得得不到的会让人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但青仙子对他而言，真的是得不到吗？
如魔怔一般，他又开始做起了那些事情。整理居所，洒扫庭除，最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等着那个人回来。她去了好些时间，一直都没有回来。陈楠也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真的当陈楠出去看时，他又瞧见了那个极其迤逦的身影。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在笑。
青仙子说：“怎么了？”
陈楠笑着摇摇头：“没怎么。”
这一天过得很平淡，青仙子向他说着去见陈怀书发生的事情。陈怀书想与边境的一个修仙世家交好，问青仙子的意见。青仙子觉得很无奈，这些事情她也没什么兴趣，陈怀书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与她商量。
最后才知道陈怀书与那修仙世家早就交涉过了，但情况不佳。他约青仙子只是想让青仙子去当这个说客，说什么，那位家主是个女家主，或许与青仙子更聊得来些。
青仙子觉得麻烦，但想一个拒绝陈怀书的理由好像会更麻烦，干脆是答应了。
所以她才会回来和陈楠抱怨：“你说这算不算是利用呢？”
“您与陈掌门是姐弟，血脉相连着，就谈不上利用。”
这些道理陈楠几乎是顺手拈来，可青仙子回头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那如若我与怀书之间，没有血缘呢？”
“血缘是死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陈楠并没有多在意，他倒没有很明白青仙子的话，只是觉得青仙子在与他说笑。
他抬头时，正巧是对上了青仙子的眼睛。
她那双眸子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反倒是带了一丝琥珀色。
透在阳光底下，很是好看。
陈楠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是漏了一拍，这并不是被青仙子所吸引，而是下意识地开始去回想青仙子的那句话。
没有血缘，没有血缘……
陈楠是陈怀书的私生子，陈念初与陈清平则是陈怀书的夫人所生。他们几个无一不是继承了陈怀书的儒雅清隽气，以及那双深邃如黑宝石的眸子。
唯有青仙子，透着一种冷艳气。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像是在告诉陈楠，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告诉他一个真相。
陈楠突然参透了什么，他站起身，想要抓住青仙子问个明白。没有血缘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对陈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逗乐他。
那一层血缘，根本就不存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开什么玩笑？”陈楠惊得，都忘了对自己的‘师傅’用敬语。而当他将青仙子拉到自己面前时，青仙子的目光变了，似笑非笑，却又无悲无喜。
她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把短剑，血花浸透了她的白衣。
唯有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尤为有神。
就犹如一团剧烈的火光，铺天盖地朝陈楠袭来。
“也好。”
她轻叹着，也不知道是悲凉，还是释怀。那两个字让陈楠突然松开了双手，他才发觉自己手心湿漉漉的，正是布满了血痕。
四周的景色昏暗，只有眼前青仙子身上的血迹尤为夺目。
青仙子死时眼睛都没有闭上，一直看着陈楠，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