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邈瞬间一震,手指收紧的看着他。
“我当年要是狠绝一点,早点将他心里的那份正义一点点抹去,他最后也不至于为了他那点可笑的信念拼死一搏。”Luke一脸慈爱的看着越邈:“你是他的儿子,所以,我不能看你犯同样的错误。”
越邈乍然间想笑,可是唇角却僵硬的无法动弹。
最好掌握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摧毁一个人的信念,让他在这漫长人生岁月里渐渐走向黑暗。
他不敢相信如果当年的Luke这样做了,他的父亲会怎样?
如今的Luke只是用一条命来让他妥协,可是他并没有能要挟他的东西,所以他还有反抗的余地,可是他父亲当年在意的东西太多,他的母亲,还有……自己。
如果当年Luke用他们母子相要挟,他的父亲会不会步入黑暗,再也不去追寻那道信念的光芒?
“越邈,我一开始没想改变你的一生的。”Luke说:“你父亲的死让我好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他让你跟着褚淮生的时候,我派了蝎子老三保护你,我不是一定要监视你的,是我不信褚淮生这个人。”
越邈怔怔的看着他:“……”
“在我不知道褚淮生是否是有问题的时候,我对老三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证你的安全,后来,你自己离开了褚家,独自生活、学习、甚至考警校,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知道,可是,我有阻止过你吗?”
越邈却问:“你想过阻止我吗?”
“想过,因为我知道你读警校是为了什么。”Luke叹息:“为了当年那个在火中救了你的警察,也为了查清你父亲的事情,所以我想过要阻止你,越邈,如果你只是为了上个大学,想安安稳稳的生活,或许到了你离开学校那一刻后,我就绝不会在派人跟着你了,因为,我也比较喜欢你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越邈眉头越发皱的厉害,连自己脸色的表情偶读控制不住的唇角紧抿。
“所以我想阻止,至少,我不能看到你在警校里再待下去,只是当时巫云涛出现了,当他明里暗里的对你管控的时候,我才没有出手的,只可惜,他是心慈手软,竟然让你一个人去了S省。”Luke无奈的说:“如果你不是那么执着,何至于把自己越陷越深?”
越邈:“……”
Luke见他沉默了,便问:“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对你说完吧!”
越邈看向他,点头:“你现在要说吗?”
“他见我的第一面,是问我可可,后来他自己把人给找到了。”Luke唇角淡笑着:“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带了一本书。”
越邈:“什么书?”
Luke看着他:“我也没想到,你父亲他竟然将我所有投稿的作品做成了一本书,他还熟读了里面的每一篇,我那时候每天在少管所,他就几乎每天都来。”
越邈错愕了几分:“我知道他在哪里呆了一个半月。”
“没错,是一个半月。”Luke唇角轻笑,仿佛回忆着当年的说:“如果不是他,可可那时候带着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活过来。”
越邈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每次来见你,会跟你说什么?”
“他问我,信不信这世上的弱肉强食?”Luke叹息了一声:“当然信啊!谁不信,包括他自己也信,你父亲经历你应该也知道,一个出生孤儿院的幸存者,你以为人间冷暖他没尝过吗?你以为他没有迷茫过吗?你以为他和刘敏权那时候成日里收集那些冤假错案是为了什么?”
越邈被他这一系列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Luke看着他:“这世上的辛酸,我尝过的,他也同样尝过。”
越邈:“可是他最后没有像你一样。”
“那他的这一辈子,究竟为自己活过吗?”Luke笑笑:“你看,他这一辈子永远都是在帮别人,可是他何尝帮过自己呢?谁问过他从小失去父母难不难过,谁问过他在孤儿院长大开不开心,谁问过他这一路上受过多少欺负?包括他后来做了卧底的那十年,又有谁肯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查明真相呢?越邈,这就是人性啊!”
越邈心口悸动了一下:“所以,你不想像他那样,就走上了这条犯罪的路。”
“人,总是要自我救赎的,我从小就知道一句话,善恶的观念是人定的,“恶”是人刻意创造的词语!”
越邈:“人间失格。”
Luke目光顿时凌厉:“对,就是这本书,写这本书的作者都自杀了,为什么?因为他看透了人性。”
“里面也有一句话,懦弱的人,连幸福都害怕。”越邈眉梢微皱:“如果因为看透人性而选着泯灭人性,更加可耻。”
Luke惊讶的看着他,拍手的笑了:“果然是亲父子,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Luke的脑中回忆起当年那个旧报纸的年代,简单的木头座椅两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看着眼前那个置身暖黄色灯光下,那个眉眼淡薄却语气亲和的俊朗少年,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却笑着摇头的对他说:“如果因为看透人性而选着泯灭人性,那这人的一生也就终止了,因为那是可耻的。”
越邈:“其实,你觉得我父亲到走的哪一天,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想抓的黑金是谁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Luke:“你觉得我人性欠缺,但是土埂坡那个地方,你没有生活过,所以丝毫不知道哪里有多可怕。”
越邈:“所以我父亲才会一直去少管所,他是怕你以后出来走歪路。”
“什么样的路才算歪?实话告诉你吧!我曾经也想做一名为国效力的人,在你父亲离开土埂坡时,我也是这样想的。”Luke唇角冷淡的说:“可惜啊!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越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你在少管所遇到了什么事吗?”
“那件事不提也罢。”Luke抿唇冷笑:“你跟我来一下。”
越邈站起来跟着他往后面走,走过了几个高脚木屋后到了一个平方外面,这是个厨房,厨房里有个人正在热气腾腾的锅前炒菜。
只是,他左手的袖子空荡荡的,没有手。
Luke站在门口跟他说道:“做菜的老李,因为缺了一只手,从小被人欺负,最后被人打成了傻子,耳朵也听不到了,不过他唇语不错。”
越邈:“被谁打的?”
Luke:“土埂坡,一个要饭的流浪儿,被几个孩子用石头砸的,这人虽然头脑出了问题,但是却对厨艺异常执着,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吃得惯他做的饭。”
越邈看着Luke:“你救他的?”
“因为他救过可可,在她第一次被送进那个猪肉铺出来时,晕倒在下雨的街上,是老李救了她将她送回家的。”
越邈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怔怔的看着里面做菜的人。
“倒是饿了,等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Luke微笑的转身:“你觉得我们这里黑暗,可是,太阳每天照样升起,我们同样沐浴在阳光下,谁还会觉得黑暗呢?”
越邈:“…………”
Luke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
越邈看着他走后,自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只手烹饪却很熟练的人出神。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人转头来楞了一下,然后老实巴交的冲越邈笑:“你是想吃饭吗?”
越邈摇头,然后又冲他微微点头离开了。
晚上的酒吧里人声鼎沸,喧闹之中的人来人往充斥着钱权色欲,越邈一杯杯的高浓度洋酒喝下去,眼神里没有丝毫被周围的世界影响。
也许是因为喝了几天酒的原因,他这酒量倒是真的有增长,桌上几个杯子都空了后,他站起来在人群里穿梭着。
走的是一副孤傲独行,但是眼神已经迷离了。
他进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眉宇间全是惆怅和难受。
有人不经意走到他身边,越邈的余光里只看到这人脖子上戴着的一串檀木佛珠。
那人语气低沉的问:“你怎么回事?”
越邈怔怔的站着,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
那人便叹息一声的正要走,越邈却突然伸手将他拉住。
涂临这时候错愕了那么一秒,随即在门口站着的人还没看到这里面情况时,直接将越邈推进了一间厕所然后关上了门。
厕所里,涂临眼神冷冽的问:“你疯了吗?”居然敢在有人守着的情况下拉他。
越邈垂着眉头,没有说话的往后面的门板一靠,然后看着自己依旧拉着的那只手腕苦笑了一下。
涂临眉梢微皱,觉得他这情绪不对劲的凑近,闻到的全是酒味:“你到底喝了多少!”
越邈缓缓抬头,另一只手不自觉的要伸出去触碰眼前的这张脸。
涂临却不耐烦的拍开了他的手,然后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现在是以上司的身份在跟你说话,越邈,你给我听清楚,你在这里只需要保全自己,我们会找机会带你一起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