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晟被那老板吵闹的头疼，不耐烦地往边上一瞥，看见的便是萧淮离去的背影，同时间他还发现章鹳也不在身边了。
连晟的头又往萧淮离去的方向努力伸了伸，视线却频繁被一只胖手挡住，耳边聒噪不断，如此被干扰。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移步追向萧淮。
那天香楼老板还冲着他背影叫着，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连晟让防兵司留了十余人，依旧守着天香楼。其余人则是随着他，往萧淮的方向追去。
萧淮在前头慢悠悠走着，轻轻摇着折扇，扇上系着的龙形扇坠，发着玎玲声响。
十月份的风，已经很凉了。
今夜的风不知怎的，特别大，它们疯狂往人们的衣袖，衣领处到处乱窜，紧紧的贴在皮肤上面，活像盘延蠕动的蛇。
凉风不断灌进萧淮的衣袍，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披着披风，就这般衣着单薄在街上轻飘飘走着。他的发带在风中张扬着，便像是被困住的蛮兽压抑着嚎叫。其实他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才真的活着。
连晟没敢跟紧着他。
一方面是怕这么多人一下子未经过允许便出现在萧淮身侧，他会动怒。二来是因为，他心中隐隐觉得，萧淮离开茶馆，将小庆子一人留在原地，是有用意的。他怕贸贸然出现在他身边，有可能会扰乱萧淮的计划。
行了许久，萧淮终于在一座府邸前面，停下了脚步。
连晟带着一行人，隐在不远处茂密的树丛以后。他抬眼一看，牌匾上赫然引入眼帘的便是两个大字：朱府。
他怎的会来这里？连晟满腹狐疑。
朱府自那日被查封，一直都有防兵守在这里。今日由于爆炸，在守的人被临时调出去，守在朱府的已经少了些许了。
萧淮伫立在原地，看着贴上白条的府门许久，门口防兵厉声驱赶道：“赶紧走赶紧走。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这儿可不是你能靠近的。”
萧淮点点头，口中带些歉意：“不好意思。在下方才在酒肆中喝了些小酒，有些晕乎，迷路了。”说罢，他便转了方向，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然而并非如此，萧淮左右环顾以后，又绕到了朱府侧方，这里并没有防兵的身影。他助跑了一段，踩上围墙外边树干，一翻身，便进了朱府。动作轻巧，不发出一丝声响。
***
朱府已经是被查封有几天了，萧淮在黑暗中，细细打量这厅中陈设。心中想道：看来那日的查封，对朱家人来说，实在是突如其来。毕竟这厅里，就没有什么凌乱的迹象。显然那个时候也不曾有什么争斗。
他长身玉立，将折扇掩在面前，眉头微蹙，有些嫌弃的看向桌面。
这里几日不住人，桌上的水果已经有些腐烂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潮味，向他涌来。他感到不适。
他捂着口鼻，兀自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和我猜想的一样。”
察觉到后面有异动，他回眸，头迅速往旁边一侧，躲过了后面那人的凌厉剑气。但是脸颊上还是不慎被划了一个血口。
他满不在意的摸了摸脸，手指捻了几下粘稠的血液，饶有兴致道：“嚯，出手还挺快。”他笑了笑，倒还有兴致聊起了天，他呵呵笑着，“哎，你跟我说说，是不是很意外？怎么会有人在这儿出现，妨碍你办事儿呢？”调笑轻佻。
那人身着黑色夜行衣，掩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从头到尾，他都不曾说话。只专心致志，十二分地凝神，想在萧淮的一次次格挡之中找出破绽。
萧淮道：“你别费力了。我方才已经带着防兵司的人来了，他们现在就在外头。就算你能跑得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家大公子可跑不掉。何不投降，将功补过呢？”
那人闻言，动作微微一滞，萧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嘴角微微勾起，“看你这反应，显然和我想的是一样了。”
他终于不再躲避，而是主动出击。将折扇“唰”得打开，每个扇骨端处便是一排排利刃。月光打在扇面，宛若寒冰。
那黑衣人弯腰，躲闪，一个扫腿。萧淮的扇子偏了，只将他的肩膀划破。黑衣人闷声哼了一下，便转身逃往朱府深处。
萧淮自然在后头紧追不舍。
那黑衣人前脚刚闪进一间屋子，待到萧淮后脚刚一破门而入，便不见其踪影了。
萧淮笑比河清，他不假思索，直接将这屋中收藏的花瓶、瓷器一应往地上砸，摔得稀碎，声音清脆，甚至有些刺耳。这儿离门口其实并不算远，外面门口把守的防兵听见动静，面面相觑，短暂的愣怔之后，当即便冲进朱府内。
外头树丛中暗暗守着的连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他瞧见两位守门的防兵直直地往里冲，当机立断，也向朱府内奔去。萧淮不会是在里头出事了吧？连晟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
萧淮身形颀长，立在收藏柜旁。现今他的脑中仿若紧绷着一根弦，一触就断。
连晟和防兵们冲进来的时候，那两个率先进来的守卫已然懵了。
萧淮站在满口，看见连晟，开门见山，紧迫的对连晟说道：“方才朕追着一个黑衣人到这里他便不见了，看来这屋里应该是有机关。时间要抓紧了，朕猜他可能找到了什么暗道跑了。。”
连晟摸着下巴，也急躁起来，“你们仔细点，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黑衣人。”
萧淮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既然会有人出现在此，那肯定是为了朱量鸣的事情了。如今防兵司已经将这里包围，他纵然本事通天，却难以在天罗地网之中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带出去。”
连晟极少见萧淮正颜厉色的模样，他也忧心忡忡说道：“的确，实在不行，便只有杀他灭口，这一个方法叫朱量鸣没法跟王上说话了。”
正说着，萧淮的目光陡然沉下来，他盯着墙上的画，像是被吸进去一般。
连晟也跟着走过去，他伸手在墙上敲了敲，脸色骤变。他伸手一把将画扯了下来。其上原是系着一个细绳，这方一拉，便带动了机关。
暗门开了。
萧淮和连晟冲了进去，萧淮问道：“城门口今晚有多少守卫？”
“比寻常少了近一半。”
萧淮道：“好。今日搅了这朱府的安宁，朱量鸣便就两条路了。要么死，要么出城。连晟，派人顺着这暗道搜查下去。朕来的时候，刺客也是将至不久，还未能来得及行动。所以，这条暗道，应是可以找到朱量鸣的。”
一行人顺着暗道走到底，前面被堵住了，这是一条死路。
连晟道：“王上，没路了。”
萧淮低下头，方才追击黑衣人的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划过。
他转身，“我们中计了。赶紧回去，今日夜探朱府的，怕是不止他一个人。”
连晟登时意会过来，“调虎离山？！”
萧淮闷闷“嗯了一声。”
事情到此也脉络清晰了。
连晟当日和萧淮在恭安王府截住恭安王萧熠的同时，派人将朱府包围，并未费什么特别大的功夫，便控制住了朱家十几口人。朱量鸣是朱庭的独子，可以说，这朱府十几口人的性命在朱庭心中，都比不得他的宝贝儿子。
朱量鸣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便就是一个再普普通通不过的，一个纨绔子弟。
连晟总在想，他们做的计划如此周祥，是确信了朱量鸣当日在家的。他手下这些人都曾浴血沙场，守护国家。一个朱量鸣，何德何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萧淮给他指了天香楼这条路，叫他将所有防兵集中于它附近。是因为其实他早就便猜到，朱量鸣不可能有这个能耐逃跑，他可能一直就没离开朱府，躲在其中某一处未被他们发现的地方。
为了让暗中帮助朱量鸣的人放松警惕，他刻意将目标定在天香楼。就算对方明知有诈，也定会冒险将他带出朱府。毕竟，朱量鸣的行踪被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萧淮独身前往朱府，是因着他一早就知道，他连晟，一定不会放心他一个人，一定会暗暗跟过来。
只是萧淮失算了，他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只不过是负责引起他的注意，叫他感到迷惑，然后浪费整个防兵司的搜查时间。而此时，另一个人隐在暗处，便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将朱量鸣带出去。
连晟看向萧淮，心头只有一个问题萦绕着，叫他心里有些难受。
萧淮这些打算，为何一点都不告诉他？
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信任他么？
萧淮不知道连晟脑中已然一场“风暴”过了，他拍拍连晟的肩膀：“如若朕没猜错，此刻朱庭已经知道我们找到朱量鸣了。虽然朱庭不开口，但你我心中都已经明确了，火药属谁。现在，朕只担心一件事情，到了城门口，乱箭飞枪的，混乱中，朱量鸣会被“自己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