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萧淮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以后,赵图南才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像一汪深潭。但是我却不希望里面包含着太多旁的东西,影响了它本该拥有的纯挚。所以,将这些伤感通通丢掉好不好?只留下快乐,就像月光静照在深潭之上,带来那一丝活跃模样。”
她不用敬语。讲话的语气好像萧淮同她的地位是平等的一样。
小庆子只感觉自己背脊的汗毛有些炸开,就怕赵图南惹得萧淮不高兴,连忙蔫声蔫气儿的道:“王上,今儿晚可是要去堇禾殿?”
萧淮虽是面色一凛,然则嘴角的弧度却是掩饰不住他今天的好心情。他指着小庆子道:“你越发会在朕身边做事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就来问朕这些琐碎的事情?!”
“奴才知道。”小庆子道:“再过一个半时辰,便是云符归还的大典了。王上,请开始更衣罢。”
“是了。”萧淮点点头,转头对赵图南说道:“你一路回来,定然吃了些苦,十分辛苦了。一会便坐舆轿回去罢。”他揉了揉她的乱发,极像是在揉一只乖巧的猫咪,“朕本想着让你留在卧云殿歇息也好,打哦很方便。只是朕了解你,你在这里只会觉得不自在,休息的也不踏实。还是派人送你回去。回去以后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疲惫之气,再美美睡上一觉,精神满满。”
“王上的用心,臣妾都是明白的。”赵图南笑道:“王上,臣妾这次回来,发现你比从前爱唠叨许多呢……”她的脸蹭着他的衣领,带着娇意说道。
萧淮捏了捏她的脸,打趣儿道:“是呀,谁让爱妃一走这么多天?叫朕这几日愁思满溢。要是爱妃再不回来,只怕要不了多久,朕就要变成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了。”
“才不会呢,王上可不是个絮絮叨叨的老爷爷。”赵图南扬起脸,志得意满一笑。她用软软的头发在萧淮的下巴颏那蹭了几番,才皱皱鼻子,“王上快去吧,可不要耽误了吉时。到时候外头要是说,臣妾“红颜祸水”,耽误此等大事,那臣妾可要伤怀了。”说罢,她故意撅起嘴巴,皱着眉头,作出一脸苦凄艾艾的模样。
萧淮捏着她的鼻头,“红颜祸水也只能祸我。可不能祸旁人,你是我的。”
“臣妾诚惶诚恐。”
他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朕去找你,给你看一样东西。”
“好呀。”
说罢,临了之际,赵图南又轻轻抱了一下萧淮,而后笑嘻嘻的吃了卧云殿。
萧淮回味她难得热烈的笑容,站在原地。小庆子又催促道:“王上?王上?”
“嗯?”
“大典快开始了,更衣罢。”
***
赵图南回宫的消息在这后宫里传的极快,就像穿堂风似的,不一会儿这偌大的后宫便人人都知晓了。
唐陵照是率先知道这件事情的。
她面无表情,只眼睛直直的望着昭延宫门外。
水梅叫道:“娘娘?娘娘?您都在这瞅这门槛儿一整天了。”
唐陵照木木抬起眼睛,眼珠子一转也不转,望着水梅。叫水梅望见的时候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唐陵照这幅死气沉沉的表情,实在叫她看了害怕。
良久寂静,唐陵照率先打破了沉静,“水梅,你说……本宫是不是该去争上一争了?”
水梅目光狐疑的在她脸上移了一两圈,而后拍掌大乐,“娘娘,您终于想通了?”
“是。”唐陵照还是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她沉沉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你一直跟在本宫身边,你知道,本宫不是不斗,只是不愿罢了。王上不喜欢本宫如此。旁人只瞧着本宫待王后娘娘并不算和善,却不知其中原委。既然本宫后面能够将她掣肘如此,倒也不必穷追不舍。”
“娘娘,只是您心思太简单了。您是不愿王后娘娘如何,可是她当年将……将您害成那样,此仇如何能够不报呢?这么多年来,你也不过对她稍有些强势,与她当年所作所为,比起来算什么呢?奴婢一直都跟着您,自然都知道您的性子。”她说的痛心疾首,仿佛只要有人再离水梅近点儿,就能听见心碎的声音了。
当年柳君菏凭着自己柔弱端庄的模样,实打实的欺骗了唐陵照。
唐陵照早些时候与她交好。却不知这柔弱无力美人皮下包藏着一个个黑到底子的腐骨。柳君菏给她绝育的香,叫她总点着。天长日久的,等唐陵照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她已经不能够生育了。
可是她多希望,自己能够与萧淮共同孕育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呢?
柳君菏毁了她啊……
纵然她还没有孩子,柳君菏此等行为,也与害死她的孩子无异。
这是必须要偿还的!故而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因着自己宫女出身的低微身份,而自觉谦让。打那以后,嚣张蛮横便是她的代名词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唐陵照常常会担心,萧淮会不会因此厌恶她?然而并没有,并不会。
萧淮的心思本就不在这后宫里头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又或许,她相较于旁人来讲,还是得萧淮信任多一点吧。
所以萧淮即使厌恶背地里耍手段的阴损招数,却很少管她。他知道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唐陵照不傻,能让柳君菏自此安静下来,她也便收手了。只是动手容易,带来的后果却难以遏止。虽然她也不认为自己的形象在旁人眼里,有什么要紧的。除了萧淮。
是了……她放过柳君菏,只是害怕萧淮会因此厌弃她,觉得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可是她这个女子,现在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荣宠,再次不甘沉寂了。
唐陵照道:“你同我说实话,水梅。王上究竟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她多一点?”
“自然是您了。王后娘娘都多久没见过王上了?”水梅顺着方才的话头,还以为唐陵照说的人是柳君菏。
唐陵照皱皱眉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本宫说的是堇禾殿那位,尊贵的淳嫔娘娘啊!”她又问:“你倒是跟本宫实话实说,你觉得王上更喜欢谁?”
“奴婢觉得,王上最爱的人自然是娘娘您了。您瞧,您是贵妃娘娘,身份无比尊贵,又住着后宫里头最华贵的宫殿。”
“水梅,你知道本宫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唐陵照有些不耐烦,但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罢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我又何必呢?一天到晚的自欺欺人。”
“娘娘,奴婢没有这些意思。”水梅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唐陵照道:“所以本宫方才问你,要不要争一争王上的心呢?此番也许,叫王上发觉,会叫他不悦。”
水梅确实毫不犹豫点点头,“娘娘,您尽管去。奴婢一直会在您的身边伺候您,为您做任何事情,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水梅举起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唐陵照将她的手打落,责备道:“行了,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宫是绝对相信你的,但是也不想让你冒险。”她红着眼睛,有些充血,“水梅,我有点想……杀了她,她好碍事。”
水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十分明显的漏跳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当她看见唐陵照坚定无比的表情时,她便确信自己方才真的听见唐陵照说的那番话了。
“不论如何,奴婢都会支持您的。”
“她实在太气盛,太讨厌了。”唐陵照眯起眼睛,勾起一丝冷笑。她的朱唇颜色艳丽,形状极美。“当她进宫那日,本宫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女人。她是恭安王派来的人,能安的什么好心呢?再说后来,三番五次缠着王上带她出宫,王上竟然也答允了。上次的长灯节,她没回来,本宫是真的开心。”讲到这里,唐陵照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曲起自己的手指,看着手掌,仿佛手满满握着什么似的。“可是,他怎会……王上怎会那么难过伤心呢?你知道吗?我上一次见他这般伤心,便是他从朔岳国赶回来,听见了顾皇后的死讯。方才赵图南回宫,本宫没出去看。听旁人说,她坐在舆轿上面,满脸春风得意。这样的女人,不能为王上解忧排难,反而制造事端。她该不该除?”
“该。”水梅回道。
“是吧?本宫也这么觉得。”唐陵照的手微微颤抖。
水梅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待到唐陵照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她时,她才道:“娘娘,咱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王上扫除一个潜在的隐患罢了。堇禾殿那位,上次可是私下与恭安王在隐亭私会被抓个现行。这便足够说明,她对王上不忠。即使除去这种女人,也不为过。娘娘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心中不安。实在是……”她拍了拍唐陵照的手,“这样实在是不值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