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陵照笑的厉害，连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头上的珠钗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是臣妾派的人。”
萧淮蹙眉，“你做什么？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成何体统？”
唐陵照道：“王上，自打淳嫔入宫，您就渐渐远离臣妾。如今，淳嫔不在了，您见了臣妾，却是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她。您叫臣妾这些年以来的陪伴，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你放肆。”萧淮冷冷看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波动。他抬起下巴，“你想发疯，便回你的昭延宫去，莫要在这里撒泼。”
真没劲。
唐陵照撇撇嘴，不耐的想。
她好像，再也不能让萧淮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了。哪怕她现在，疯疯癫癫，仪态尽失，萧淮也是心里毫无波澜的样子。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乏味的紧。
唐陵照道：“臣妾说完该说的，立刻便走。不会待在王上身边一分时间丢人现眼。”
“贵妃，你如今说话愈发刻薄了。”
“臣妾宫女出身，本就是卑贱刻薄。”她反唇相讥。
萧淮出奇的冷静，没有生气。他只道了一句：“你只肖告诉朕，缘何派人阻碍淳嫔去到上燕场？！”他顿了顿，拢了拢袖子，“后面的事情，朕不需要你的解释。”
唐陵照往后趔趄几步，重心不稳，险些摔在地上。她太了解萧淮，萧淮其实很明白，赵图南失踪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他现在这般发问，除了不解，更多的还是不愤。他找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便拿能下手的人出气，怎么样都好。
他现在急得发慌呢。
唐陵照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声音也哽咽起来。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丢人。
她哽咽着道：“臣妾不想让淳嫔走。淳嫔走了，不过是王上为了她的安全做的权宜之计罢了。凭什么呢？凭什么！臣妾陪在王上身边那么多年，就比不对这短暂缥缈的时光么？王上只想得到淳嫔的安危，却不曾想到……”
萧淮从头至尾，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缓缓的起身，踱步至唐陵照面前，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头毫无情感。
他的声音也仿佛是从森冷空谷传来的，带着令人四肢百骸都颤抖的寒意，“那么好，你怎么知道，朕送走她，是为了‘安危’二字呢？”
唐陵照冷笑，“起先不知道，现在便知道了。”她墨发凌乱，像是发了疯一样，“原先臣妾只是以为，她和恭安王有私情，王上被蒙蔽了。既然恭安王要娶她妹妹，臣妾便不信，以赵图南那执拗顽固的死性子，她的心上人娶妻，她能不回来看看？她一定会费尽心机的回来，不管多难，不管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毕竟，同时被心上人和亲妹妹背叛，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好滋味。”
萧淮侧首，瞥了一眼唐陵照，“朕倒是小瞧了你。”
不能完全否认唐陵照方才的说法是错的。赵图南的确将爱与自由放在比生命更高的地方，将这两种感情当作世间最为宝贵的事情。
她一定会回来的。
假使她爱惨了萧熠的话……
一定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回来的。
萧淮按按眉心，抬手示意。小庆子方才看他们俩争执起来，愣是没插进话。现在便是得了旨意，立刻觉得心里头放松了些，“王上？”
萧淮疲累的挥挥手，“用辇轿将惠贵妃送回去。对了，”他貌似无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浑身发抖的唐陵照，“惠贵妃御前失礼，禁足一个月。”
“王上，这……”
“还不快去？！”
“奴才遵旨。”小庆子向着唐陵照道：“娘娘，回去吧。”
唐陵照对着萧淮挺拔的背影哭喊道：“王上，您以为臣妾没有心吗？！”
萧淮纹丝未动。
短暂的沉默以后，唐陵照冷笑道：“臣妾有心，王上却看不见罢了。”
她能理解萧淮，却不能够原谅他。想到这里，唐陵照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萧淮根本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原谅不原谅的事情。她第一次撕开面具，将真实的她展现给他看，却是这般血淋淋的，叫人疼痛场景。
唐陵照正是坐在辇轿之上，辇轿周遭垂下了纱帘。模模糊糊之间，唐陵照便看见前面的宫道转来一队宫人。
她认出来了，来人正是楚梨焉。
唐陵照眉梢一挑，伸出玉手拍了拍辇轿，抬辇轿的几个小太监便立刻心领神会的将辇轿轻轻放下来。唐陵照没出这纱帘，只是隔着帘子讲话，“这不是端妃妹妹么？”
楚梨焉巧笑倩兮，一双眉目如同风过水波一样流转，“臣妾见过姐姐。姐姐这是……刚从卧云殿出来么？也是赶巧了，姐姐这前脚刚一走，妹妹便就也来了。”
唐陵照不愿掀开帘子，便正是因着方才的争执搅得自己仪态尽失，不能见人。她道：“王上现在还为着淳嫔的事情发火呢，妹妹你若是没有旁的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先别过去了吧。”
楚梨焉用手帕捂着嘴巴，故意做怪声道：“咦，这淳嫔莫不是逃跑了吧？！”
唐陵照声音一凛，“你若是再敢瞎说，便别怪本宫宫规伺候了。”
饶是她方才与萧淮争执，她却绝不能容许旁的人将那些事情乱传。
这是萧淮的污点。
更何况，她太清楚
“臣妾多嘴，姐姐恕罪。”
唐陵照又拍了拍辇轿，“走。”
几个小太监又将辇轿平平稳稳的抬起来，往昭延宫的方向走过。
楚梨焉望着唐陵照的背影，蓦然笑笑，对着身旁的宫人道：“走吧，回祥兰殿，王上今日看来是不想再见人了。咱们回去吧。”
“是，端妃娘娘。”
***
是日，赵图南终于被纪殷允许出门了。
出了清音坊的时候，她恍惚间还有些晕。
祁渊国由于地理环境与大煊不同，地处偏僻，气候也有些阴寒。现在这个月份，在大煊应该是树上结着大大小小，很可爱的小花苞的季节了。但是在祁渊国却是还一片萧瑟，树木枝干都是光秃秃的，每个人穿的也有些厚实。
她之前好像听楚梨焉有像别人提过，祁渊国是有很大一片草原的。
今日她终于出来一次，倒也发现跟之前的想象，出入蛮大的。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夹着几分寒冷意味，叫人一下子便神清气爽了。
纪殷抱着剑守在她身侧道：“这些日子，公主殿下一直在清音坊里面，怕是要闷坏了吧？！”
赵图南道：“姑姑只要不怕这种太过分安逸的生活，将本宫磨得再无斗志些，便尽管如此。”
纪殷知道她在激自己，也不动气，便道：“今日属下便带着公主殿下，在这都城之中，好好的逛一逛，或许之后都没有机会了。”
这么一讲，赵图南便来了兴致，“姑姑此话怎么说？”
纪殷道：“属下随着殿下来逛逛这祁渊吧。您也该出来松松筋骨了。”
赵图南强按住心中疑窦，抿唇，点点头。
纪殷带她在集市上面，逛了许久。
赵图南可没什么心思和纪殷一起逛街，可是看着纪殷正是处在兴头上的样子，她选择沉默了。直觉告诉她，今天纪殷太反常了，一会儿，可能会有什么发生。在那之前，她必须要保证十二分的敏锐。
日渐西沉，纪殷提着一堆小玩意儿带着赵图南往清音坊赶。赵图南有些诧异，纪殷竟然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真叫她匪夷所思。她一直以为，纪殷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内里也是冷的。除了对大邺。
纪殷与她在房间坐定，又点了一桌子好菜好酒，二人对面而坐。
赵图南目光在一桌佳肴上面游了两圈，这才道：“姑姑，今日还有旁人和我们一起用晚膳么？”
纪殷道：“属下逾矩，擅自点了这么多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公主殿下的口味。”
祁渊民风淳朴，草原上头的人，性子总是比水乡滋养出来的大煊子民豪爽些。桌上的肉菜实在客气，每一盘都是满满当当，生怕人吃不饱似的。
赵图南点点头，“有劳姑姑，今日陪本宫逛了一天，你做下来一起吃吧。”末了，怕被拒绝，她又加了一句，“这么多菜，本宫也吃不完。”
纪殷倒是爽快，没有扭捏，谢礼之后，便也上了桌。
赵图南见状，眯了眯眼睛，嘴角勾了起来。她夹了青菜，咀嚼几番之后，问道：“姑姑现在可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纪殷道：“公主殿下不必太过在意这些。属下今日给您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纪殷道：“殿下先吃点东西再说。”
“好吧。”赵图南闷闷道。
饭菜还是很合乎口味的，只是气氛实在凝重，吃的赵图南心里头有点压抑。
纪殷蓦然道：“殿下想去大煊是吧？”
“诶？”赵图南抬首，不解的望着她。
纪殷放下筷子，表情严肃，“明日属下便派人送您回去。”
“你说什么？”赵图南道：“姑姑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纪殷道：“此番回去，公主殿下切记有要事在身。莫要与那萧淮纠缠。”
“姑姑要本宫做什么事情？”
“殿下只要回去，自然会有人告诉您。”
“现在说不可以是么？”赵图南嘴角的笑容有些僵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纪殷就是这样，从来不会与她商量，向来都是直接传达“指令”。
到底，她是不是珩樾啊？纪殷这样对她，真的单单只是因为，她不支持战争，所以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