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淮“腾”地站起身子，一双凤眼圆睁，“你方才说了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小庆子此刻弓腰伏地，盯着萧淮盛怒，还要强吊着一口气抬起头来，继续对萧淮说道：“回王上，方才连将军跟奴才道了，淳嫔娘娘，淳嫔娘娘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下一封书信，便凭空消失了。”
“连晟这么跟你说的？！你叫他进来。”萧淮的双臂直直的撑在书案之上，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来是真正儿的被吓到了。
小庆子道：“是，王上。”
连晟进门，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萧淮表现的实在太激烈了。
这个女人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情。她若是因为受不了上燕场的苦寒生活偷偷跑了那倒薅，可是若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萧淮沉着脸：“是你说的，淳嫔在上燕场失踪了？”
“回王上，是。”连晟道：“王上不见臣，此事只能让庆公公转达了。”
“详细说说。”萧淮扶额。
连晟道：“臣也不知道。上燕场的小厮第二日早上去给淳嫔娘娘送早膳，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影。桌子上留了一封信，空白的，无字。淳嫔娘娘带过去的婢子说了，娘娘穿走了她带出去的一套男装。上燕场附近，以及歇脚的地方，臣都派人去查探过没有发现淳嫔娘娘的踪迹。”
萧淮低首，沉迷不语，两条胳膊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连晟不喜欢这样的萧淮。这样的萧淮，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所受的苦楚，忘记了仇恨。一个人活在苦难和仇恨里面，自然不好。可是叫他忘记这些的，却是另一个深渊，是一个妖姬。
连晟道：“王上……还要再找淳嫔娘娘么？”
萧淮哑着声音，情绪低迷，“找，务必找到她。”
“微臣明白了。”连晟走后，萧淮瘫坐在椅子上面，一时悲伤从胸腔出积攒，接着就像是要爆发了。
他揉着自己的心口。
主事宫女儿凌霄，十分乖巧懂事儿小庆子去外头送连晟了，她便沏了一杯雨过天碧。茶香温和沉稳，萦绕在萧淮鼻尖儿。
凌霄道：“王上，您请喝茶。”
萧淮觑了她一眼，“谁叫你擅作主张的？端走。”
凌霄面色通红，神情慌乱，咬着嘴唇道：“奴婢知错，请王上责罚。”
萧淮手一挥，“算了，都走吧。你叫他们今日都别在这儿伺候了。”
“是，王上。”凌霄将茶盏端走，又道：“一会儿，白夫人还要来呢。王上需要奴婢们去准备些什么嘛？”
萧淮道：“不用，这些叫小庆子来就可以。”
“奴婢明白了。”
殿里的婢子都被萧淮给谴了，只剩小庆子和他两人。饶是走了那么多人，这卧云殿给人的感觉，也是毫无影响。有没有人都一样，一样的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萧淮正是一只手撑着头，乏味看书的时候。小庆子躬身在他耳边轻语道：“王上，白夫人来了。”
萧淮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的暗了一下，“快请白夫人进来，给她赐座。”
白夫人还跟上次在恭安王府见到那一般，虽然身着粗布麻衣，却倔强的保持着干净与气度。
她行礼的动作落落大方，见到萧淮也没有什么惊慌的小家子姿态。“民妇谢王上赐座。”
“白夫人不必拘礼。”萧淮如此说道。他有望了一眼小庆子，“看茶。”
“是。”
白夫人抬首，笑容和善可信，眼角的皱纹里面藏洗不尽的慨然。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悲凉，几分惊喜。“数年未见，看见王上安好，真好。”
萧淮也是一瞬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沉默着点点头。
白夫人慈爱的看着他，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帝王，而是在看一个孩子。
当初顾皇后从皇宫之中出来，便住在究阳一座小山上，隐姓埋名。而她呢，便总跟着夫君游山玩水。一日便去了白府附近的那座小山之上。那日蓦然下了暴雨，虽然是小山，可是在这种天气下，下山也成了一个难题。她不相信从高坡之上跌落，摔伤了腿。
幸得山中善人，也就是顾皇后的帮助，这才保住了自己的一条腿。再到后面，白夫人便和顾皇后成为了挚友。无话不谈。就连双方的孩子，也都是当自己的来教养。
萧燃和萧淮当年，可没少在白府淘气。那个时候，她的女儿白棠羲便经常和这两个哥哥一起玩儿。
可惜呀，最后造化弄人。
白府死了老爷，丢了女儿。这一家子走的走，散的散。顾皇后也被萧扬道强行带回宫中，以她对顾皇后的了解，顾皇后最后的生活，怕也是痛苦难熬的。
白夫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像那里有着甜甜的糖粒儿，“民妇斗胆问王上一句，小女……棠羲，真的找到了吗？”
萧淮还是沉默。
白夫人笑了笑，表情没有萧淮想象中那么难过。白夫人道：“其实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民妇大概也想明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民妇一介凡人，求不来什么转机。当时当家的和棠羲为了一个生意，特意跑到了大邺去谈。却不想，大煊与大邺竟是蓦然交战。”
萧淮目光炯炯看着她。
白夫人便当作没看见，“当家的死了，但是即便如此，民妇也将他的骨灰带回了白家。不管棠羲如何……唉，能回来自然是好的。不管她是什么样子。”
“抱歉。”萧淮道：“萧熠是骗你的。”他顿了顿，“朕也是。这里根本没有白棠羲。”
“是啊是啊，时过境迁，都不一样啦。”白夫人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竹簪子，眯着眼睛笑道：“不论如何，民妇有生之年能够见到王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王上安好，顾姐姐泉下也能安息了。”
萧淮扯着嘴角：“也许吧。但是不管怎么样说……”他忽然直视着白夫人，“那日在恭安王府，谢谢您维护我。”
白夫人表情微恸。这个孩子啊，无论是不是王上，无论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背负着如何的黑暗，他终究还是那个当时围着她撒娇耍赖的孩子呀。
萧淮道：“白夫人，朕能问问，白云深是怎么回事么？”
“哦哦，王上说的是云深呐。那孩子你也知道的，自然不是民妇亲生的。民妇就一个棠羲，哪有什么云深？！云深这孩子在街上被人欺负，民妇就把他带回家了。他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来民妇与他相依为命，早就视他如若己出了。他是知道棠羲的，平时民妇也会同他讲一下往事。”
“哦？往事？”萧淮的表情陡然变得讳莫如深起来，“白夫人都讲了些什么内容呢里？”
白夫人自是知道萧淮误会，便解释道：“讲讲棠羲小时候。关于顾姐姐的事情，民妇是决然没有提过分毫的，这一点还请王上放百万个心。”
萧淮一笑，“那是自然啊。”他饮了杯茶，“白云深您不用担心，朕的人早将他从恭安王手中救了下来，暂时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会便就送您去见他。”
白夫人望着萧淮，练练点头。然而她心中却是生出一丝寒意，萧淮方才的表情，与当年的萧扬道简直是如出一辙。白夫人忽然发现，自己方才显得愚蠢的可怜。
怎么会觉得坐在对面的还是当年那个心思透明的孩子呢？！
她这么想，不无道理。
这几日萧淮将她留在宫中，派人好生找看着，几乎到了衣食住行寸步不离守着的地步了。方才他又说了云深，这才让她反应过来。
云深在鸿门宴当日就能被救出，安排她们见面，可是这中间却过了好多天。将她与云深隔开，两个人互相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看是否会露出什么马脚。
看来……她被萧熠找到的事情，在萧淮心中是不能消除痕迹的。
“今日时间不早了，那民妇便告辞了。”
“且慢。”萧淮站起身，对小庆子道：“你去拿一把伞来。”
伞被递到他手上以后，“白夫人，外面微雨，朕送你离开。”
“王上折煞民妇了。”
“夫人与朕的母妃情同姐妹，当年对我弟兄二人也是相当照顾。就让朕送您这一回吧。以后再见，便不知何时了。”
“也罢。”白夫人笑，“民妇实在有些忐忑。”
“不碍事的。”萧淮道：“就当为了棠羲。”
“棠羲怎么了？”白夫人紧张起来，仿若一只刺猬。
萧淮无奈的笑，“您别着急，棠羲没事情。”
“王上见过棠羲？王上可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却也不知道。朕之前见过棠羲的。只是棠羲失了记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白夫人捂着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会这样呢？”
萧淮摇首，“朕也不知。朕未留下她。这宫里尔虞我诈，并不安全。朕护不了她周全。棠羲爱自由，潇洒惯了，朕放她走了。所以现在，朕能告诉你的是，棠羲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