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儿就这般带着一些浑噩，一点清醒，跟着狱卒走。被在天牢外面等候的章泓嘉等到了。
章泓嘉这个女孩子，虽然身为女子，却处处显着男子一般的气魄与行为。今日也是同往常一样，发髻高挽，一身黑色劲衣，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赵姑娘，你终于来了。”
赵羽儿抬起无神的双眼，问道：“你是谁？”
“在下是水鉴司章主司之女，章泓嘉。”
“你要带我去哪儿？”赵羽儿警觉的望着她。
章泓嘉道：“奉王上之命，将赵姑娘提审至水鉴司。”
赵羽儿点点头。
章泓嘉突然面带歉意道：“抱歉，赵姑娘。一会入了囚车，或许会被路边百姓辱骂……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赵羽儿擦了擦自己那张苍白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你……还肯跟我这样的罪人说一句抱歉。”说罢，赵羽儿便是踉踉跄跄的往囚车的方向走过去。
章泓嘉抿唇，一丝不忍划过她的眼睛。
说实话，此番萧熠谋反，自然整个恭安王府的人都得一起陪葬。可是说到底，他们每日勤勤恳恳的为主子做事情，只为了养家糊口。他们有能真的懂些什么呢？尤其是赵羽儿，听说都已经穿着喜服到大堂了……结果最后，却直接从天堂被打入地狱。
大婚之时遭遇这种事情，也真的是很可怜了。
囚车在街道上行驶经过，路边的百姓早已经从知道恭安王要造反的震惊，变成了轻蔑。男女老少，都站在街边对着赵羽儿指指点点。有些不懂事的孩子，随地便捡起小石子儿往她身上砸。还有些约莫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也顺手砸了手边的菜。
真疼。
赵羽儿吭着头，任由黑发将她的脸挡住。方才也不知人群里面谁的石子儿，砸到了她头上。
真是钻心的疼。钻心的屈辱。这一切的一切，当真是刻骨铭心了。
章泓嘉看不下去，便吼道：“通通给我住手。谁若再敢闹事，便随我去一趟水鉴司！”
这一声吼，叫边上围观的百姓瞬间觉得乏味不少。嗟叹几声便又转首干自己的事情了。
章泓嘉下意识的回过身子，抬首望了一样赵羽儿。之间赵羽儿蓬头垢面，眼睛通红，鼻头也是红了，一行行热泪顺着脸颊，黏糊糊的缠着发丝。她张开嘴，对着章泓嘉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章泓嘉看明白了，她说的，是谢谢。
终了，章泓嘉对她摇摇头。
这位赵姑娘是逆党的一份子，她可千万千万，不可以心软。
约莫是三炷香的时间，她们便来到了水鉴司。
赵羽儿不知道水鉴司是个什么地方，但曾经多多少少也是听人说过的。据说这里行刑手段各种残忍。就算是死了都得给你脱层皮。
赵羽儿想，她们若是要动刑，那便就动吧。在这种情况下，她若是说出赵图南曾经与王爷的谋划之事，便就不用顾及那所谓的“姐妹情谊”了。经历了这样非人的折磨，她说出去，也很正常的事情吧？
反正萧淮横竖都要她的王爷死。那死之前，她就为了王爷，再拖上一个好了。毕竟，凭什么赵图南可以高枕无忧呢？
嘻嘻。
***
上燕场是为阴寒之地。赵图南裹着一方深紫色的头巾，双手抱着纪殷的腰，坐在马上。
没办法……她还不会骑马呀。
这次所谓的出逃，出乎她意料的是十分顺利。在纪殷换了三匹马以后，她们终是换成了马车。
纪殷在前策马，她便歇在马车里头。外面传来纪殷的声音，混着呼呼的风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公主殿下，你且歇歇吧。再过一个时辰，便有地方歇脚，能够睡个好觉了。”
地面崎岖不平，这马车又实在劣质，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硌的身上都酸痛了。
赵图南睡是睡不着了，索性闭目想事情。
恭安王萧熠那一场鸿门宴，展露的未知和蹊跷实在太多了。凭她对萧熠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空口无凭的便捏造萧淮的身份，污蔑他的血统。这件事情的真相，还是有待商榷。萧熠与萧淮龙虎之争，她原以为双方必会都元气大伤。却不想萧淮未费一兵一卒，便度过了这次难关。
这样也好。
只是，在羽儿心心念念的婚礼上发生了这种事情，羽儿一定会很伤心吧？赵图南想了想，那日她满脸决绝冰冷，与羽儿断交的模样，就觉得可恶至极。
赵羽儿……必然会以为她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荣华富贵，急摆脱萧熠，急于摆脱她……
“她会不会恨我？”赵图南摸着自己的心口，如是问自己。
赵图南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处处蓊翠树木。
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详。
“停车！停车！”
“吁……”纪殷连忙将马绳紧紧的拉回来，“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图南面色很难看，她的表情仿佛随时要吃了纪殷，“本宫问你一遍，这是去哪里的路上？你千万别告诉本宫，这是回大煊都城的路！”
纪殷面色平静，“属下方才没告诉殿下，就是怕殿下这般失态。”她神情倨傲，像四周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属下就会带着公主殿下离开大煊。通关文牒属下已经提前备好了，这一点殿下不用担心。。”
赵图南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自己的右手简直在蠢蠢欲动。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质问道：“本宫这主子当的，真的万分窝囊。先有纪殷姑姑将本宫从长灯节掳走，害本宫回宫以后面对各种为难。再有姑姑这奔赴百里的“关心”，现在呢，直接商量都不跟本宫商量一下直接将本宫带出大煊？纪殷姑姑，你是监视成瘾，专制成瘾？”
“公主殿下……”纪殷望着赵图南，眼神一瞬变得很受伤，“殿下，属下真的不想，一遍又一遍的跟你强调家国仇恨。可是，你问问自己，当真还在乎我们的家园么？当真把它当作自己的使命，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待么？您就算失忆，也断然不能将这种深埋在内心的东西忘记掉啊！”
赵图南的气势一瞬便小了一大半。
大邺遭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她何尝不知？！
想了许久，她还是开口道：“纪殷姑姑，还是打算用战争去复兴大邺么？”
“是！”纪殷握着拳头，“大煊人怎么对待我大邺子民，将来属下便要将这些十倍奉还！”
赵图南蹙眉，情绪平复了一下，比刚才平静了许多。“那么，纪殷姑姑打算带本宫去哪里？又对复兴大业有什么打算呢？”
纪殷摇摇头，“公主殿下，时机还未成熟，请饶恕属下不能够说出来。”
“那么，你还要我来做什么呢？我在这场计划之中，又有什么用处呢？纪殷姑姑要求本宫做些什么，可是全然将本宫蒙在鼓里。”
“并非如此！”纪殷高声喊道。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此刻看起来别样的……让人有安全感。纪殷道：“公主殿下的存在，便是等于大邺王朝的存在，便是大邺王朝，皇室未灭的一个铁证。只要尚且存在一个皇室中人，便就意味着大邺可以复兴的可能。您，是众位大邺百姓，众位为了大邺拼搏的勇士们，心中一种永存的精神，是一种执念。是绝对绝对，不可以没有的存在。公主殿下，您真的明白属下的意思嘛？！”
“是的。”赵图南低下头，将车帘放下，“走吧。本宫都听你的。是本宫任性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的行驶了。
这一次，纪殷在马车外面高声道：“您不是想知道，属下要带您去哪儿么？”
“姑姑方便说？”
“有些事情，属下不说，只是不想公主殿下以身试险罢了。还请殿下莫要怨怪属下。这条路的方向，是通往祁渊国的。”
“纪殷姑姑打算去祁渊国？为何？祁渊国现在实力大不如前，甚至有了附庸大煊的心思。去到祁渊，姑姑就不担心了？”
“公主殿下。眼下祁渊国的局势，可没那么简单呢。去那儿，就对了。您要知道，没有任何一只猛虎，能够变成一只乖巧的猫儿。猛虎尝过狩猎的快感，用尖利的牙齿咬断猎物脆弱的喉咙，感受过滚烫的鲜血包围舌头。就注定有一天，它绝对不会甘心吃着人类施舍的食物。”
“好。”赵图南应了一声，便就不再说话了。
她总觉得，纪殷此行去到祁渊国，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的。难道她与祁渊国有什么联系么？赵图南摸着下巴，仔细思索，忽而想到了萧熠。萧熠曾经十分认真的跟她讲过，叫她小心祁渊国的楚梨焉。
她那时候，单纯的以为，只是叫她防止楚梨焉在宫中暗害她。如今看来，或许能有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解释也说不定呢……
祁渊国，倒的确是个“好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