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涟抬首望去，见到一个身形单薄，矮矮瘦瘦的宫女站在外头。
见到来人是她，石涟在心里头暗自训了自己一句，怎么方才表现那样一个蠢样子？早知道来人是她的话，根本不足为惧。
石涟想到这里，目光中也透着些许凶狠，“这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咱们祥兰殿素来与你们那位主子是不和的。你可别跟我说，来探望我们主子。”
外面那位小宫女极有礼貌，她软着声音说道：“姐姐能让我进去吗？”
石涟听闻如此，见到那小宫女作势便要进来。于是便堵在门口，口中带着些许狠厉，“你赶紧给我滚出去。这里可不欢迎你。”
小宫女突然低首，从喉咙处压出低低的笑声，在这月黑风高夜之中，只叫人毛骨悚然。“既然你不让我进去，那我就只能在外面解决你了。”
石涟还未分辨出此话是什么含义，那小宫女便伶俐地伸出手刀，将石涟给打晕了。然后她大摇大摆的进了祥兰殿，志得意满的一笑。
当夜，祥兰殿走水。
其火势凶猛，几乎整个宫殿都被烧作灰烬。只留下两具烧得乌焦黑的尸体，大致猜测，应该就是楚梨焉和石涟无疑了。
事情发生在半夜，又是被禁足的宫殿，本来周围就是没有多少人的。发生的这样突然，走水也来不及灭火。便造成了这样的惨剧。
后半夜的时候，赵图南在睡梦之间迷迷糊糊的也听到有人在呼喊。
她便起了身，唤着唱晚。唱晚道：“娘娘，您怎么了？”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吵吵闹闹的？”赵图南眯着眼睛说道，彼时她的睡意还未全然消散。
唱晚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一直守在这里，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好像是祥兰殿那边走水了。”
听罢至此，赵图南的睡意立刻少了一大半，“怎么好端端的会走水呢？”
唱晚摇首，“奴婢也不清楚。娘娘，您莫要管这些事情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咱们与祥兰殿素来也没些什么交情。”
唱晚又道：“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这么晚，想必各宫的娘娘也是不愿意出去的。娘娘就不要出去了，否则指不定又要被人指什么闲话。”唱晚这话虽然说的冷漠，但却十分在理。赵图南思忖了一番，便点点头。
不过，祥兰殿走水的事情看样子闹得挺大了。堇禾殿与祥兰殿并不相近，她都已经知道了，想必整个后宫都已经知道了。
赵图南抓着被子，露出一双杏眸，“王上呢？”
唱晚心中觉得无奈，只觉得赵图南现在怎么有些傻了。她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今夜一直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赵图南怅然若失，忽然问道：“涧心呢？”
唱晚睫毛微垂，叫人看不清楚她眼中饱含着什么情绪，“奴婢不知道。奴婢先前去给脸上消肿，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在耍什么性子呢？！怎么就离了堇禾殿。”
饶是她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到赵图南，赵图南也感受到了一丝责怪。
赵图南闭上眼睛，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告诉唱晚她的好姐妹涧心背叛了她们。
良久，她才开口说道：“如果本宫说，涧心从此那就不在堇禾殿里头侍候了呢？”
“为什么？”
“唱晚，她不适合这里。”
唱晚的脸色迅速的沉了下去。涧心同她情谊那般深厚，赵图南自然是知道的。
“娘娘……”唱晚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她，“涧心她，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吗？”
赵图南不说话。
唱晚又问：“是因为，这件衣裳吗？”她的声音已经带了些颤抖，想必此刻她也知道，她正在接近着那个自己最不愿意接近的结局。
“是的。”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是她们之中的谁发出了沉沉的一声喟叹。
***
翌日清晨，萧淮便匆匆赶进堇禾殿。
赵图南十分诧异，昨天她在亭阁上被柳珺荷那般诬陷和羞辱，他都没来问过她分毫。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的，一大早便过来了。
原先听他过来，赵图南心里还是雀跃欢喜的。只是一到二人见了面，从萧淮满脸的阴鸷来看，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什么好事情了。
赵图南矮身一福，“臣妾见过王上。”
萧淮快走一步，伸手接住她的胳膊，“早上风凉，你便不要特意出来迎接朕了。”
赵图南单刀直入，“王上，您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臣妾吗？”
萧淮面色凝重，他低首，略微沉吟一番后才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
假的很。
赵图南在心里暗自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叫萧淮的脸色这般难看。
萧淮自然地搂过她的肩头，“待会儿一起用膳吧。上次朕不应该因为那些事情跟你置气的。朕很抱歉。”
“诶？”
又过了些许时候，赵图南与萧淮对面而坐。
萧淮亲自给她盛了一碗米粥。赵图南却是半天没动，只是目光炯炯有神，一直看着他。萧淮被她看的突然之间心里有些发虚，便道：“怎么不喝呢？一会儿凉了，朕可就不让你喝咯。”
赵图南沉沉地叹了口气，将碗一推，“臣妾听说昨个后半夜祥兰殿走水了。那端妃……现在怎么样了？”
萧淮摇首。赵图南看着他这般纠结，只觉得他的表情已经难看至极了。
萧淮道：“朕不想说。可是你总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
“朕不在意她的死活，只是她的死活，关系到大煊和祁渊百年结好约定。”
赵图南听罢他这番话，心里也就了然了。
“可是，阿南。你不知道，朕现在不是在为了这件事情为难。”
“究竟是怎么了？王上若是说出来，或许臣妾也能为您分担一些也未可。”
萧淮霍然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微微俯身将她环住。他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说道：“朕只希望天下和清，可以让你站在朕的身侧，与朕一起并肩看着世间美景。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你便躲在朕的身后，朕替你来面对这一切。”
“王上……为什么您好端端的的与臣妾说道这些？”
“阿南……”他又唤她叫做阿南。他以前叫她图南，却从来不会这般叫她。萧淮说道：“楚梨焉死了……她死便死了吧。可是，昨夜涧心也在祥兰殿。”
“您说什么？”赵图南一脸的不敢置信，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萧淮，生怕从他脸上漏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涧心……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涧心是你宫里面的人，祥兰殿走水，今早她的尸体也被在那里寻出来。原本，只发现了两具尸体，经过辨认，应该就是楚梨焉和石涟的了。后来又找出来一具，是涧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涧心也在。”
“……”赵图南呆坐在位子上，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过了许久，她才好像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王上，涧心死了……是吗？”
“是。”萧淮咬着牙说道。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知道，不管是赵图南，还是他幼年相识的白棠羲，都是极其重情重义之人。何况，他相信赵图南绝对不会派涧心去害那两个人的。
依照赵图南的性子，在意的人若死后还存有污名，定然心里是极悲痛的。
萧淮有想过很多种方法，怎么样才可以不让赵图南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宫里人多眼杂，讲话的嘴可不止一张。
赵图南怀有身孕，经不得别人刺激。索性想了又想，萧淮还是决定自己来告诉她这个噩耗吧。至少，话是从他这里说的，不会被别人恶意扭曲了。
这样，他还可以陪在赵图南身边和她一起扛过这些事情。他知道，这样的事情由他的口来告诉赵图南，真的是太残忍了。
但既然事已至此，便只能这般。
涧心会出现在祥兰殿，绝对不是意外这么简单。定然是有人恶意操控此事。
萧淮只觉得焦虑十分，代表两国和平百年的和亲公主现在都死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是后宫嫔妃因为妒忌恶意谋杀，挑起两国争端……若是上升到如此，便非同小可了。
萧淮早就命人把嘴给捂牢实了，但若是恶意构陷，那人在暗处，恐怕此事离败露不远。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的找出那一个人。他要向赵图南问个明白，究竟昨天在堇禾殿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刚要张口询问，却见赵图南面色苍白的便开口了，声音颇然有些嘶哑无力，“臣妾的那件宫装其实是有问题的。类似款式的宫装其实有两件，一件上面绣的便是凤鸟衔花的图样，还有一件，也就是臣妾穿去参加寿辰礼的那一件，上面的花纹虽然与凤鸟衔花相似，但却并非是那样大不敬的图案。”
萧淮面色沉沉，“你穿去的那件，是朕命人给你制的。”
“是了……可是有人，想要臣妾穿上凤鸟衔花的那件衣服，去参加王后娘娘的寿辰礼。如此便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定臣妾一个大不敬之罪。”
“怎么会如此，朕让惠贵妃着手此事……”
赵图南接话，“臣妾也知道，如果是王上嘱托，贵妃娘娘是一定会亲力亲为的。只是，如果这件事情，背后的操纵者能够压制贵妃娘娘呢？”
“你是说……”萧淮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图南一眼。
“昨日臣妾回来便就觉得不对了。涧心沏茶，茶温刚刚好。臣妾昨日回来，与惠贵妃娘娘在路上可是聊了好一会儿。这个时间是不好算准的。若不是有人在监视着又怎么会将臣妾回来的时间知道的那么清楚？所以臣妾昨日就因为这件事情与她对峙，她说，她背叛了臣妾。念在主仆一场，臣妾并不想为难她，便让她一走了之了。只是没有想到，今日一早，王上便告诉臣妾，她已经遭此横祸。”
萧淮冷哼一声，“是否横祸，那还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