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忆进到房间里,看到一地狼藉,眉头轻轻一横,“怎么回事?”
楚漓也头疼的很,楚渊很久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余姨不同意小渊住校。”
楚渊躺在床上,被子裹着自己,小小的身躯一抽一抽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楚忆真切地感受到,楚渊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楚忆坐在床边,温柔地掀开一点被子,不让楚渊闷在里面,哄他,“晚一点我和余姨再说一下,先别着急。”
楚渊躲在被窝里哭过,稚嫩的童音带着抽泣,“真的吗?”
“不骗你。”楚忆笑了一下,“好了,闷在被窝里可要闷坏了。”
楚渊知道自己哭过,样子难看死了,扯着被子,不愿起来,“我不要。”
楚漓叹气,哄孩子这件事,还是女孩子做得来。楚漓在这里也说不上话,给楚忆比了比手势,就出去了。
楚忆眉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哥哥他出去了,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楚渊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并不怀疑,红着眼红着鼻子坐了起来,“哥哥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楚忆忍着笑意,摸摸楚渊的头顶,“该哭的时候,也要哭。憋在心里可难受了。”
“那你会哭吗?”楚渊反问她。
楚忆一怔,认真地回想一下,这些年来,自己到底哭过多少回?数了一数,楚忆发现真没有多少次,每次一哭,孙柔的脸色特别难看,好似楚忆多哭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到了孙柔离开的那一天,楚忆心里难受的很,在医院也没有哭出来。反而是回到家里,静悄悄的一片,让楚忆哭的撕心裂肺。
楚忆咧嘴笑,“会啊,在这个世界里谁都会哭。”
楚渊将信将疑,也不再深究,“你说晚一点帮我说服我妈妈,是不是真的?”
“当然。”楚忆还不至于骗小孩子,“你有和余姨说好你住校的理由吗?”
楚渊沉默,“没有。”
“那你为什么想要住校?”这一点,楚忆也是挺好奇的。
楚渊别扭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看过不少报道,有很多天才儿童上了大学之后,发现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什么都不会。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楚忆哑然,楚渊竟然想到了读大学。现在才八岁,在高中呆三年,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到时候余淼淼肯定是不放心楚渊一个人上大学,说不定还会辞职专门去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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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前,楚忆特意观察了楚宏远和余淼淼的脸色,看来他们两个还没有沟通好。
楚渊还是老样子,喊了一遍人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着,谁也不理会。
楚忆发现余淼淼好几次都想开口和楚渊说话,可楚渊总是关注自己眼前的事物,谁也不理会。
刹那间,楚忆好像知道了什么。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晚餐过后,楚宏远显然也不想和余淼淼继续谈下去,回公司了。
余淼淼一个人失神地坐在客厅,仿佛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
暗自擦掉眼角的泪水后,余淼淼的余光看到楚忆站在楼梯上,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小忆。”自从那次楚忆在自己的怀里哭过之后,余淼淼对楚忆的关心就多了很多。“过来坐坐吧。”
楚忆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就被余淼淼叫过去了。
“余姨。”
“小忆,你是不是有话相对余姨说?”余淼淼一眼就看穿了少女的心思,也不避讳,直接就问了。
“余姨,你为什么不同意楚渊他住校?”楚忆还是不习惯叫楚渊弟弟,在她眼里,楚渊并不是一个八岁的儿童,而是与自己相差不大。
余淼淼叹气,“小忆,你也同意小渊他住校吗?”余淼淼的眼神失去了光彩,“小忆,小渊他才八岁,还只是一个儿童。那么小,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
余淼淼光是想到楚渊一个人在学校,先不说能不能交到朋友,就他一个人吃饭,自己洗衣服……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做。余淼淼的心就好痛。
“余姨,其实七中的设备和其他学校相比已经很好了。”楚忆原先也以为在学校住,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做。结果发现七中的设备真的很好,洗衣机、空调、吹风机,网线插口都有。一点都不愁。
“哪有怎么样?不在我眼前看着,我就是不放心。”作为一个母亲,余淼淼难得强势。
“……”楚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开口,“余姨,你和楚渊有沟通过吗?”
以前,楚忆就很想和孙柔坐下来静下心,两个人好好地谈谈。可孙柔从来不给机会。一句话就是为了你好。将楚忆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回去。
没有沟通,楚忆和孙柔的关系越发僵硬。
楚忆实在是不想看到余淼淼和楚渊也像自己那般,“余姨,楚渊他不只是一个孩子,他还是天才。”
说到这个,余淼淼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知道他是天才。可我更加希望他能够像普通的孩子那样,现在不过是四五年级的学生,而不是初中生,更别说现在想去高中上学。”
有多少父母望子成龙,亦是有多少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凡一点,只要一生平安。
楚忆禁不住向前搂住余淼淼,“余姨,楚渊他就是天才。他和我说了,他不想上大学的时候,让你辞职跟着他去照顾他,他想独立起来,想给你撑起一片天。”
“为什么不和我说?”余淼淼早已哭成泪人,“我是他妈妈,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楚忆知道原因,可眼前的状况,她说不出口。
楚渊是害怕余淼淼拒绝。
客厅里早就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楚忆和余淼淼两个人。
哭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在二楼躲着的楚渊悄悄地探头出来,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余淼淼,心头哽咽,也不好受。
楚忆抬头看到了楚渊,朝他招手。
“余姨,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余淼淼从楚忆的眼瞳里看到了楚渊的影子,忘记了抽泣,回头怔怔地看着楚渊,呢喃,“小渊。”
楚渊别扭地下楼,站在沙发前,不愿坐下。
而楚忆也识趣地起身,悄悄地离开。
在二楼,观看的不只是楚渊,还有楚漓。
楚忆上来就看到在转角处的楚漓,“哥。”
楚漓站在阴暗处,没有开灯,楚忆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呢?为什么不和妈妈说清楚?”
楚忆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清楚地解释,“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她从来就没有给我机会。”
楚忆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企图和孙柔沟通,想要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是数学、物理,不想整天在书房里看书写作文。
然而得到的只有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楚忆的脸颊也因此肿了一个星期。
“哥,你不是我。我过去十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并不能身同感受。”
说完之后,楚忆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门,关上门,这一连贯的动作,楚忆的双手双脚都在发颤。
过往无数难过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像丝线一样缠着,楚忆快要呼吸不了。
靠在门背后,缓缓地滑落,瘫软地坐在地板上,楚忆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楚漓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过去的十年里,楚漓并没有参与,是真的无法感受楚忆经历了什么,单单只是从书信之中了解到孙柔曾经对楚忆使用过暴力。并不能感受到当时几岁大的楚忆是什么感觉。
恐慌?不解?害怕?
楚漓握紧的拳头在发抖,想要迈开脚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楼下客厅。
楚渊和余淼淼相对,余淼淼红着眼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之后,还是楚渊先打破沉默,“妈妈,我想住校,是因为我想独立。我不想被人说天才不会照顾自己。”
余淼淼不语。
楚渊继续说:“我知道我自己是天才,我也知道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读大学。我知道您肯定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上大学,说不定还想关闭工作室,来陪我,来照顾我。”
“这些年,您总是不在家。我知道工作室对您的意义重大,我不想因为我,让您放弃了您的追求和梦想。”
“虽然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儿童,但我绝对可以照顾好自己。妈妈,请您相信我一次。可以吗?”楚渊真诚地看着余淼淼,眼眸里满满的都是乞求。
余淼淼掩着嘴,内心早已溃不成兵。
“好,妈妈答应你。只是,妈妈有一个请求,以后有什么事可不可以和妈妈一起商量?”
楚渊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余淼淼激动地抱住了楚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偌大的客厅里萦绕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楚家别墅里的气氛低沉,压抑让人难以呼吸。
寂寥的夜晚,夜空一片清明,零散的星星遍布在夜幕之上。月亮不知何时升起,如今已垂在西边,淡淡的晕黄色勉强地照亮着夜幕。
另一间房间里,白炽灯明亮着照着。顾熠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书桌上整理着数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