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中所言,皆上禀给萧淮。萧淮闻此,便言叫章鹳仔细盯着。章鹳也不敢怠慢,水鉴司这里,他也早派了周渐笙在陈虎地米铺边看着,一有异动,皆要说明,务必保着陈虎一条命来。
韩中是郊外女尸一案凶手的事情,在都城之中,那是传的沸沸扬扬。百姓素日都是一个样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忽而听闻了这样的案子,难免觉得恐慌。又因着女尸穿着户部尚书杜帆之女杜茱的衣裳,搅得这案情愈发扑朔迷离。如今抓到了凶手,自然全民同贺。
陈虎待了几日太平日子,未见有官府中人来找,一颗惴惴之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只是心中尚在惋惜韩中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韩莹玉。那可是个美人儿,可惜了那日来了几个人在他这儿大闹了一通,将韩莹玉给劫走了。
陈虎这厢儿过得自在,殊不知杜帆却是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他杜帆在朝中那也是个位高之人,可是这位高之人,难免会有没钱花的时候。这时候求自己帮忙的,求功名的,他也会适当的帮个小忙,得点银两。
前些日子他偶然得知,杜茱出府遇见过陈虎。自然,杜茱不认识陈虎,只是称呼右手上一块红胎记,那是尤其显眼的。当他听杜茱如此说的时候,便知道陈虎这是阴差阳错想要绑了他女儿。
奇耻大辱!
一向老持稳重的杜帆是再也按捺不住,通过家里的密道来了后彤小道,又从后彤小道上一个小房的密道里通往陈虎家。大斥了他一番,随即扬长而去。便就是这次,实在气急攻心,叫周渐笙给看见了。
杜帆本人自然是不知道的。陈虎在他眼中,不过是条办事儿得力的狗罢了。可是陈虎终究知道他的秘密太多,自然是留不得了。他会认识陈虎这种人,也是一次机缘巧合,说是
这陈虎,走南闯北的,到哪都能有点路子。所有有些泼皮小赖,倒算不得大问题。有欲望的人,才好掌控。
***
年下后,萧淮越来越忙,与赵图南见面甚少。赵图南不是没想过要去卧云殿找他,可是一想到那晚在六星阁里头发生的种种事情,便羞于见他。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呀,竟叫我失言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图南逗着“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小云雀又又,心思却全然不在上头。
唱晚道:“娘娘,这都两个月了,王上来咱们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呀。”
赵图南回望她,“王上自有要忙的事情,怎能总流连于后宫之中?”
“可是娘娘,王上少来找您,你可以去找王上呀。”
“你呀……”她笑的羞涩,伸出手指点了点唱晚的额头。
主仆二人正讲着玩笑话,就见端嫔袅娜着身子走来,踏着一双织锦的鞋子,走起路来都有些轻飘。
“什么风,将妹妹吹来了?”
“嫔妾许久未同姐姐聊天儿了,今日经过堇禾殿,听见里头欢语,想着便要来看看姐姐。”
“有劳妹妹。楚妹妹的祥兰殿离本宫这儿可远,即是“经过”,想来是从卧云殿的方向回来的?”
楚梨焉用手帕掩着嘴轻笑,“姐姐当真聪慧,怪不得王上喜欢你呢。”
赵图南瞧着她神色轻狂,想来必是因为萧淮最近少来堇禾殿的缘故,今日来耀武扬威一番呢。
只是萧淮啊,叫她拿不住一个准儿。
“咳咳。”楚梨焉忽的咳嗽了一声,身旁的宫女儿立刻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哎哟,瞧着本宫这脑子,今日难得见着楚妹妹来,倒是高兴的只顾着跟妹妹说话了。没想到让妹妹在这风口站了许久呢,快进来坐吧。”
到了屋子里头,楚梨焉四顾一番,“姐姐这里还与从前一样,姐姐这屋里头的香也是极好闻,优雅宁淡。这堇禾殿虽然地方偏僻了些,但是却是适合姐姐的心性的。”
楚梨焉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叫得赵图南心中甚是不平。上次与她姐姐妹妹相称,是因着萧淮在边上。如今她再来堇禾殿,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圆滑世故了不少。
“的确,这里安静,无人打搅,自然是好的。”
“只是太远了,王上最近都少来了吧?”
“王上自有前朝的事情要忙。”
“姐姐莫要怪妹妹心直口快。妹妹只是好奇,王上素日是最宠爱你的,就连出宫都要带着。像妹妹和惠贵妃娘娘,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如今王上蓦然来的少了,姐姐不想想为什么吗?”
“妹妹有话不妨直说,本宫不喜欢旁人拐弯抹角。”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楚梨焉瞪大了眼睛,涂着艳红唇脂的嘴唇微微张大。不知道为何,在赵图南看来,她就像张大了嘴巴伺机捕猎的兽。
“王上的心思,妹妹怎能揣度?只是臣妾听闻,近日里恭安王与王上闹得甚是不愉快呢。”
“那便是前朝的政事,容不得在此讨论。”赵图南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抖,缓缓而道。
楚梨焉见着赵图南神情终不似方才那般冷淡,她着实的为自己一番言论惹得赵图南情绪有了波动而自得。“这事儿讲出来是妹妹唐突了。妹妹也知道,姐姐是恭安王举荐入宫的,情分自然不同。后宫不能参政,只是姐妹之间悄悄讲讲这样的闺阁之语,倒也无妨。”
赵图南冷笑着挖苦她道:“妹妹讲的这是什么蠢话?竟将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唤作了闺阁之语?实在叫本宫汗颜。你与我,都是王上的,牵扯什么与旁人的情分呢?本宫不知妹妹今日特地来讲这些话,是何居心呢?”
“瞧姐姐说得,方才是妹妹失言,还请姐姐莫要放到心里去。这天下之物,终究还是王上的,妹妹能有什么居心呢?!”
“既然端嫔妹妹清楚,天下皆属王上,那便是最好。”赵图南点点头,饮了茶道:“这是新进的天山罗,你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天山罗是稀罕物,王上也赏了妹妹一点儿。”
“妹妹依旧得王上宠爱。只是呀,”赵图南摸了摸头上的珠钗,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望着自己宫里头悬着的一直彩色鹦鹉。“鹦鹉学舌,难免不会说出什么,不能言之语。若是说些什么鸟语,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那就不好了。”
“姐姐教训的是,今后说话,定当思虑再三,才会开口。”楚梨焉站起来,“妹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姐姐今日瞧着脸色不是很好,还望早些休息。”
“有劳妹妹挂怀。唱晚——”赵图南高声喊道,声音中带了几分威严,“送端嫔娘娘出去。”
“姐姐不必送了。”
楚梨焉走后,宫中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清净,只是这般清净里,叫人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冷寂。
赵图南按着眉心,心中虽是理解萧淮疏离,却总不能释然。
他终究还是不能信她。
也是……他从她这儿发现了秋颜散,也能证明她对他怀有异心了。他也许打心底里,还有那么一丝对世界的热忱和自在。只是生在高位,萧熠虎视眈眈,这一双双红眼逼得他不得不谁都不会信任。
“纵然如此……”赵图南趴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到了晚间,她还是听得唱晚在她边上轻道:“娘娘,王上还在卧云殿,您不去看看吗?”
赵图南道:“这么晚了,让王上歇息吧。”
唱晚下意识抿唇,“娘娘恕罪,奴婢说句娘娘不爱听的。如今这天色才刚暗下来,娘娘这是待的久了,倒觉得一分一秒尤其漫长。娘娘既然想见王上,为何不去见呢?”
“唱晚,你越发胆大妄为了。”赵图南气急,顺手拍了桌子,激得茶盏清脆的震动了一下。
唱晚面如土色,连忙跪下。
“罢了,你没说错。”赵图南起身,“可是实在冒犯。如若本宫再像从前一样那般纵容你,总有一天你的这张嘴要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你且在这里跪一个时辰,静心思过吧。”
唱晚闻言并无不悦,反倒喜形于色,“奴婢恭送娘娘。”
涧心打着灯笼,跟在赵图南身侧。宫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寂,这盏灯笼便是唯一的温暖了。
卧云殿外。
小庆子见来人是赵图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钩子,“淳嫔娘娘,您来了,奴才这就给您通传。”
“有劳庆公公。”
“淳嫔娘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未过多久,小庆子便出来传话,“娘娘,王上让您进去呢。”
赵图南方进去,便见萧淮眉头紧紧锁在一块,脸色并不好看。
“王上……”她轻轻唤他。
萧淮叹息,里头藏满了疲惫,“你来了。”
“臣妾给王上炖了一碗桂圆莲子羹,王上用点吧,都已消瘦了。”
萧淮伸手招她,她便走过去。萧淮站起来,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淡淡说道:“朕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