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图南抚着萧淮的发丝,缓缓而语:“王上近日操劳,实在该好好歇息了。”
萧淮抬起来头来,端起那碗桂圆莲子羹,面色依旧疲怠。手上捏着瓷勺,在碗中荡了几下,依旧还是将那碗桂圆莲子羹原模原样的放回桌上。
他抬眼望着赵图南,瞳仁依旧墨黑,里头除了疲惫,还有带了那么一丝的……欢喜?
赵图南心中不解,然而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她温柔和切的说话,面容好似园子里头开的最清丽,却也最摄人的花儿,“王上若是现在不用这桂圆莲子羹,一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臣妾喂您吧。”说罢,她端起那碗羹,仔细吹着气,喂到萧淮嘴边儿。
“你一番心意,朕也不能辜负。”萧淮道,于是乖乖的张开嘴,喝了几口。随即又是摆手微微言道:“朕现在还不饿,你先放下吧。”
“是,王上。”
“你变了许多?”
“王上为何发此感慨?臣妾不是向来如此吗?”
萧淮笑了笑,摆手叫小庆子下去。自己却动手将桌上的东西一并收拾好,赵图南也在旁边将笔收起来。
萧淮道:“从前你不会如此,朕向来是想你,念你,要去堇禾殿找你的命。没想到朕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你来这卧云殿了。”
“王上净是乱说,臣妾从前分明也是会来问候王上的。”
“好好好,朕可说不过你。”他觉得有些困倦了,“你可曾听说了,恭安王萧熠的事情?”
赵图南望着墙角那个巨大的盆栽,心中只觉得塞了一团棉絮,叫人不能舒坦。
她眸光闪了闪,眼睛往地上看:“这件事情最近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臣妾在后宫也略有耳闻。”
“那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赵图南诚惶诚恐,遂起身行礼,“后宫不能参政,臣妾愚钝。”
萧淮长叹一口气,他走到赵图南面前。赵图南低着头,未抬头望他,只专注的盯着他那双白靴。萧淮待了良久,才伸出手来,“起来吧,地上凉。”
当他二人左右相坐之时,萧淮才道:“你不要害怕,朕这次未有想要试探你的心思。只是此事,朕思来想去,叫你知道较好。”
赵图南抬首,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她怎么看不懂萧淮是什么意思呢?按理说,他现在虽然与她有了些暧昧情愫,不同于她方入宫之时的剑拔弩张。然后此些情愫,却并不能全然灭了萧淮心中对她的怀疑。更何况,那银镯之内的秋颜散,是他发现并且换成桃花粉的。毕竟那日,除了他,便没有旁人能够进内室,碰她妆奁里头的东西了。
他既然确信她的身份,今日又刻意拿着恭安王的事情来问与她,难不成是故意要诈她?
萧淮见赵图南沉默良久,知道她心中有所顾虑,但是赵图南这样爱好拒人千里的性子,这样从不肯轻信旁人的性子,又不是今天才有。他深深明白。
于是萧淮便道:“前些日子里,户部尚书杜帆的女儿杜茱,差点就被人害了。朕不信此事简单,便吩咐水鉴司主司章鹳暗中着手调查。随着调查深入,此事牵涉已然众多。详结朕觉得絮叨,便不说与你听了。只是这杜帆被人检举出,多年来靠着卖官从中获利,章鹳已经掌握了证据,杜帆这次是跑不了。”
“所以……这干恭安王何事?”赵图南故意如此问道。
萧淮深深的看了赵图南一眼,“恭安王萧熠想来与杜帆交好,这是广为人知的。此时杜帆出事儿,恭安王自然不能幸免,要受之牵连。就算是恭安王未插手朝廷官员的布置,或者他对此事全然不知。只怕悠悠之口,还要实施些措施来堵住。”
“看来王上心中,早有想法了。王上圣明。”
“朕不是要听你这些虚话。”他急忙打断她,连涨得有些红。
烛火摇摆身姿,赵图南怔怔的望着他,看他斜眉入鬓,墨眸入星,薄唇淡樱。心中忽而“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断了似的,“阿燃?”她愣愣的叫出口。
萧淮眉峰微蹙起,“你方才叫朕什么?”
赵图南摇摇头,知自己御前失仪,连忙起身请罪。她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了,只是觉得眼前的萧淮,好像和她梦中那个叫“阿燃”的男子,影像重叠了。
萧淮却不管她,他还是穷追不舍:“你方才叫朕什么?”
赵图南灵机一动道:“臣妾方才说了燃烛,想来是后头那个字咬得太轻,叫王上没听见,臣妾惶恐。”
萧淮回头冷冷觑了一样那青铜台上正燃着的烛火,“好端端提这做什么?”
“臣妾是觉得那光有些暗了,怕王上批着折子,容易伤了眼睛,王上还是要好好注意的。”她回首训道:“你们素日里是怎么当差的?这样暗,让王上如何批折子?伤了龙体你们如何能够担待得起?”
宫女凌霄闻言,立时伏身跪下,“淳嫔娘娘恕罪,淳嫔娘娘恕罪呀。”
萧淮没由来的心里有些恼,他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是。”凌霄连忙应道。
萧淮问道:“恭安王一事,你如何看?”
赵图南小心翼翼问道:“王上既然抬爱臣妾,问了臣妾,臣妾自己要说了拙见。还望王上不要笑话臣妾,或怪罪臣妾。”
“自然不会,你大可放心说。”
赵图南泠然笑道:“既然杜帆之事已发,恭安王素日与他亲近,受些小惩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那也是应该的。王上登基这些年里,云符一直都由恭安王代为保管。杜帆一事,越发能够彰显出王上天威,不可撼动。百姓自然也会清楚,谁才是这大煊的天。那恭安王手中的这块云符,便是时候收回了。王上已不再需要恭安王时时相佐。想来恭安王也知道,君臣之别,当要将云符归还,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推脱了。”
萧淮乐得一笑:“你竟要恭安王将那云符归还于朕?!朕觉得甚妙。”他不禁抚掌大笑,眉间一扫方才的阴翳。
“臣妾这妇人之见,王上莫笑话臣妾就好。”她亦垂眸,清浅一笑,仿若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荡起来的涟漪。
萧淮蓦然撒娇道:“最近见你次数少了,可想朕没有呀?”
赵图南莹莹玉指,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一下萧淮的额头,娇嗔道:“臣妾日思夜想,却也少见王上来堇禾殿走一趟。”
萧淮刚要为自己辩驳,赵图南就笑着补充道:“王上每日事务繁忙,臣妾却任性王上没来看臣妾,都是臣妾不好。”
“没关系的,你这不是来了吗?朕开心的很。”他摸着她的头发,宠溺的笑道:“朕知道你害羞。”
她愣了一下,粉面微红,“臣妾可没有。”
“是是是……”他捏捏她的脸,“不错嘛,摸起来肉见长,朕心甚慰。”
赵图南忙摸着脸道:“真的吗?臣妾胖了?”
“胖点好,有肉。省的朕总是担心,一阵妖风就能把你吹跑了。”
“臣妾哪有这样瘦呀……”
萧淮望着她,目光中带着缱绻的绵绵情意,“若是有一天,朕允你出宫,你真的,会走吗?”
赵图南沉默了。
萧淮道:“好,我知道了。”
“王上……”
“没关系,只有如此,你才是赵图南,才是朕喜欢的人。”
他突然这么直白,一句话就将赵图南惹得心中猛然一撞:“可是……”
可是,你会孤单的吧?!
“到了那时,你想去哪里呢?”
赵图南自然而然想起了萧淮的过去。她道:“臣妾想去究阳。听说那儿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民风极是淳朴,臣妾心神向往。”
“是啊……”她脸上露出来幸福的笑容,“那儿的确什么都好。景色,人事,样样亲切。”
“王上可是想到了那位姑娘?”赵图南突然如此提及,她还对萧淮上次说的,她与他心中的那位女子,长相有几分相似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她是搞笑的替身……
萧淮却好似未曾看出她的心事似的,“是啊,朕想起她了。当年朕离开究阳的时候,”他伸出手,比了比身高,“她才这么高。那年朕十岁,她也还是个小小姑娘。”
“青梅竹马,情感最是真挚动人了。”她语气略微有些发酸。
“怎么了,你吃醋了?”
“臣妾没有。”
萧淮笑着,恰如旭日化冰,他握着她的手道:“朕带你去看戏好不好?”
她诧然:“现在吗?”
萧淮道:“今日晚了,怕你累着,明日等朕忙完所有的事情,便带你去,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臣妾……便在此谢过王上了。”
“笨蛋,说什么谢与不谢?只消你明日可莫要再作男装了,朕可不想叫旁人以为,朕有龙阳之癖。”
赵图南捂着嘴笑:“可是上次臣妾与王上的赌约还未有结果呢。上次去的是六星阁,却没有旁人,实在不能比的出,谁更讨姑娘的欢心。”
萧淮一把搂着她的柔软腰肢,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说道:“朕不要旁人的欢心,只需要你一人足矣。”
“那臣妾的欢心,亦是给王上一人足矣。”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