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图南叫道:“唱晚,等会拿上那把扇子,随本宫去一趟卧云殿。”
唱晚点点头,“娘娘终于要去找王上啦?!”
“你再多嘴,本宫便不带你去了,叫涧心来。”
唱晚在堇禾殿闷了快两个月,她觉得自个儿就是一个快要发霉的小蘑菇,可不能再憋着了。于是疯狂摆手道:“奴婢多言,娘娘饶恕奴婢吧。奴婢这便去准备。”
她说罢,转口问到:“娘娘要穿那件带白莲的披风,还是藕荷色的那件?”
赵图南灵动的眼珠转转,“藕荷色的罢。”
“是,娘娘。”
略施薄粉,简单装扮了一番以后,她二人便顶着大风出了堇禾殿。裙裾在风中狂摆,她在风中像只折翼的飞鸟。
卧云殿离堇禾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到了卧云殿门口,唱晚又伸手将赵图南的发丝捋好,衣服拉扯得服帖些,才肯跨进卧云殿的大门。
卧云殿的大廊,还如往常一样,站着八个青衣宫女,左右各自四个。这些宫女全都面带微笑,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立在道路两旁。纵然眼睛被狂风吹得眯起来,也不肯动一下。
赵图南对这些宫女们肃然起敬,她们也是不大的年纪啊……
这些宫女里面,就属青黛是资历最深的,她眼尖,瞧见了赵图南,赶紧走上前,低身行礼,“淳嫔娘娘,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
青黛走路稳重,又带着十足的精气,进了殿中。
未几,小庆子匆匆出来,对赵图南说道:“淳嫔娘娘,王上叫奴才问你,为的什么而来?”
“哈?”她还未来得及皱皱眉头,唱晚便在边上轻声叫了出来。
赵图南侧首,语气严厉:“唱晚,不得无礼。”
“是。”唱晚缩首。
赵图南心中也微起波澜,萧淮既没说让她进,也没说让她走,明摆着是想难为她。她道:“请庆公公告诉王上,淳嫔娘娘此番是来履行与王上的约定的。”
小庆子“哎。”了一声,又匆匆进去,稍作停留之后,再匆匆出来。他讪笑着问:“王上说他不曾记得与娘娘有什么约定。叫娘娘回堇禾殿。”
赵图南太阳穴跳了一下,叹了口气问道:“王上现在是否有人陪着?”
小庆子点点头,“回淳嫔娘娘,惠贵妃娘娘正在里头与王上品茶呢。”
“哦,难怪,那本宫便不打扰王上雅兴了。”说罢,她瞟了眼唱晚,“唱晚,将东西交给庆公公。”
小庆子抬眼瞧了瞧,只是一个长条形状的锦盒,也没有什么精细花纹。不知道其间藏着什么东西。他双手接过,“请淳嫔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东西送到王上手中。”
“劳烦庆公公了。”
卧云殿内,萧淮看着小庆子,“淳嫔就这么走了?”
“回王上的话,是这样的。”
“没说别的什么?”
小庆子抬眼看看正在盯着他瞧的唐陵照,将手中的锦盒递到萧淮手上,“淳嫔娘娘吩咐奴才一定要将此物交给王上。”
唐陵照遥遥开口,“这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这……奴才也不知……”
萧淮将锦盒翻来覆去看来两三遍,叫着小庆子,“收起来吧。”
唐陵照一身软骨依偎在萧淮肩上,撒娇说道:“王上不打开看看嘛?这是淳嫔一番心意,臣妾也好奇呢。”
“没有必要看。”萧淮喝道,“小庆子,将这锦盒放好吧。”
小庆子立刻接过锦盒,转脚进了珠帘那端的隔间中,将锦盒放好。
“今日你在这侍奉朕也够久了。朕有些倦了,你回去吧。”
“王上,就让臣妾在这照顾您吧。”
“不必,这里有小庆子和凌霄就可以了。你快些回昭延宫吧,待会天黑了,走路磕碰了受伤,朕可要难过了。”
唐陵照羞赧的将她的头埋在萧淮的颈窝中,十分动情,“王上关心臣妾,真好啊。臣妾这些天来,一直担心王上还在生臣妾的气。”
水梅在一旁侍着,听唐陵照这么一讲,蓦地背后有些凉嗖嗖的。她怕萧淮好容易忘记的事情,再被提起来,又生气的话,她的下场比当时更惨了。
好在萧淮没什么反应,他轻轻抚摸着唐陵照的秀发,柔声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朕从未怪过你。”
“谢王上。”
“不过对于宫人的管束……”他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水梅,水梅登时打了个寒噤。
唐陵照不再依偎着萧淮,她轻轻颔首,“臣妾明白,定然不负王上所望。那如此,臣妾便退下了。”
“嗯,走吧。”
***
赵图南走在回去的路上,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唱晚紧跟其后,一言不发。
这种天气,去卧云殿吃了个闭门羹,心中不爽是肯定的,她能理解。
走了些会,才终于瞧见堇禾殿的大门。赵图南快步进了屋子,抖了一身寒气。
唱晚正在心里忐忑不安,思虑着该如何安慰赵图南的时候,未料赵图南轻快的说道:“啊,方才在外头本宫还未觉得冷呢,没想着在外头时间待了久些,这风隐隐刺骨了。幸而本宫走得快些,回来便暖和了……”
“娘娘是为着取暖回来才走得这么快吗?”
“自然了。”她坐下来,饮着秋碧茗叶泡成的茶。
“那便好。奴婢还有些担心,娘娘是伤心了。”
赵图南口是心非道:“伤心自然有。这些说与你这小姑娘也不懂。”
唱晚傻嘿嘿笑着,不再多说。
赵图南忽然问道:“唱晚,你会包饺子么?”
“会的。娘娘想吃饺子,奴婢立刻去给您准备。”
赵图南伸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过几日不是冬至了么?本宫想亲自给王上做一碗饺子。”
唱晚捂嘴:“太感人了,王上知道一定会念着娘娘的好的。”
赵图南摸摸下巴,“你还是出去找涧心吧。本宫想自己歇一会。”
“好咧。”
赵图南瞧着唱晚的跳脱,眉头深深锁在一起。
她总觉得唱晚,有些不对劲。
她拿过针线,在帕子上绣起来。想到冬至的饺子,是因为她和赵羽儿被萧熠捡回恭安王府那日,便是冬至。萧熠给她俩吃的食物便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那一年似乎特别的萧肃,早早便下了雪。她和赵羽儿两人只着破旧单衣,又连着两三日未吃粮食,便到了山穷水尽时。
今年不同,外头寒风卷地,怒号不已,却未见着一丝雪的踪影。
她想到唱晚说的,萧淮是在某年冬至入宫的,她也是冬至入的恭安王府,想到这里,她突然就对萧淮生了许多共鸣感,他们还是有些抽象的联系的。
他们的落魄,终于冬至,又始于冬至。
她抿嘴笑了笑,若是萧淮知道她在心里头形容他为“落魄”,肯定会大发雷霆。
对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开锦盒呢,虽然里头也没特别的什么东西。不过以萧淮的性子,不看的可能性更大。
***
赵羽儿轻声喊道:“王爷?”
萧熠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怎么了?字练得如何?”
“王爷您瞧瞧。”尽管她羞于将她的字展露给萧熠,却还是这般说道。
萧熠仔细瞧了瞧,嘴角勾起,“不错嘛,大有长进。”
赵羽儿骄傲的扬起小脸,“羽儿每日都有悉心练习。”
萧熠看着赵羽儿发亮的眼睛,想到了赵图南。那个女子的眼中,从来不曾对他有过光彩,整日像含着寒冰似的,没有什么波动。他忽的问道:“想不想出去玩?”
赵羽儿不明其意,但还是讷讷的点头,“想出去,可是姐姐不在。”
萧熠摸着她头上两个可爱的小丸子,“走吧,本王今日无事,空闲的很,带你出去玩玩,便算作……对你这段时间苦苦练字的奖励了。”
“真的吗!”她的眼睛瞪大,恨不能当场跳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又绞着衣角,扭扭捏捏说道:“可是姐姐让奴婢少出门,安安静静待在府里就好。”
“你姐姐也是担心你,不过,今日本王在你身边,你便不要担心了。本王会保护你的。”
保护……啊。
她鼻子一酸,抬起头,用力点点。
她不是傻子,萧熠和赵图南的谋划,她都隐隐的清楚。她也很清楚,她现在是他们之间的“驿站”。
可是,萧熠好温柔啊……
他就像带着光,照进她心中最逼仄黑暗的角落。
明知道前方是泥潭,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越来越往泥潭中心走,陷得越来越深。
放纵自己,沉溺于这短暂温柔之中。姐姐,原谅我吧。
萧熠见她答应了,摸摸鼻子,“快将这些纸墨收拾了吧。”
“嗯嗯。”她飞速的将纸墨整齐收拾好,而后巴巴的望着他。
“好,走吧。”
他们二人一并出门,赵羽儿有着显然抑制不住的兴奋。她本就耐不住枯燥古板的生活,如今听说可以出门,一身经脉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一般顺畅,神清气爽。
萧熠看她披着一件藕粉色的披风,越发觉得她憨态可掬,便顺手将她的风帽带上,关怀道:“别着了凉。不然本王下次可不带着你出来玩了。”
“还能有下次嘛?”
“唔……”他卖着关子,“下次你乖的时候,便带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