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儿忙不迭得点头，活像一只饥肠辘辘，奋力琢食的小鸟。
他二人并没有驾车，只是自若的走在街上。今日风朔风实在凛冽，街道上人影稀疏，冷冷清清，做不成什么生意，故而许多小摊贩早早得就收了摊子，回家暖暖窝着去了。
赵羽儿左右环顾一番，跟在萧熠身后，冷得缩了缩脖子，吸了吸鼻子道：“王爷，今日街上都没什么人呢。”
“是啊，今日也不算什么做生意的好日子。”他抬首，遥遥望着前头店铺廊前不断摇晃的灯笼，“方才是本王疏忽了，这样的天气还说着带你出来玩，怕是要扫兴了。”
赵羽儿虽然生怕萧熠要回府，错了二人这难得的独处机会，却又不敢任性。想了想她也怕萧熠着凉，最后还是唯唯诺诺问道：“王爷，要不咱们回去吧？奴婢担心您会被寒气侵体。”
萧熠额上紧紧的皱出了一个“川”字，他低首略一沉吟后，淡声说道：“本王想到一个好地方，暖和舒服，还有好吃的好玩的。”说罢，未待赵羽儿反应过来，他就抓过她的手腕，浅浅笑道：“赵羽儿，你做什么离本王这么远，总这么怯生生的，本王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呀。”
赵羽儿窘迫的脸快红的滴出血来，她几不可察的将手腕脱开，声音细如蚊呐：“奴婢……从来不敢这么想。王爷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奴婢，不敢靠近。”
萧熠轻轻叹了口气，低声笑了出来。他好听的声音像是柔软的羽毛，一直搔着她颤颤巍巍的那颗心。
他说道：“你和你姐姐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性子，但这点上面倒是一致，都将本王看得凶神恶煞，不愿靠近。”
“不是的，不，王爷，您相信奴婢，奴婢从未觉得您凶。”她太局促了，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萧熠见此状况，便不再逗她，他笑道：“你若是哭出来，成了花猫，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赵羽儿立刻噤声。
萧熠在心中想到，果然她就只是个孩子啊。
因着萧熠左右提过几次，不要刻意同他拉开距离，走在一起总觉得生分。故而赵羽儿也默不作声向他靠近。
萧熠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不出言调侃她，反而问道：“赵羽儿，你喜欢吃些什么？”
赵羽儿略一迟疑，缓缓开口说道：“羽儿喜欢吃糖葫芦。”
萧熠挑眉，颔首说道：“那正巧了，本王带你去的地儿，有的是糖葫芦，保管叫你吃的尽兴。”
赵羽儿憨笑两声，也应和着：“多谢王爷。”
于她看来，萧淮就是谪仙一般温润洁净的男子，而她自己，就是一个浑身泡满泥浆，散着恶臭的野草。
她蓦然有些恨自己，怎么到了和他独处的时候，木得要死，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想到这里，她横下心，也开始找话题与萧熠聊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凑巧碰上镇里员外儿子娶亲，新娘轿子经过的时候，小厮不停的往道路边上撒铜钱。那天奴婢和姐姐也凑个热闹，沾了几分喜气。”
“然后姐姐便拉着奴婢，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奴婢劝说了许久，她都不肯吃一口，直到最后才被奴婢逼着咬了一口。奴婢知道，姐姐是想省着给奴婢一人吃。”
萧熠听罢，半晌沉默，而后轻轻说道：“现在不会了，你姐姐如今是宫里的淳嫔娘娘，又深得王上宠幸，你瞧，王上上次不是亲自带她回了恭安王府么？哪个宠妃能被这样对待？”
赵羽儿吸吸鼻涕，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想哭，她的鼻头红红的，“王爷，姐姐在宫中能习惯么？若是有人欺负她该怎么办？”
萧熠眯着眼道：“傻姑娘。莫要伤感了。你姐姐那样聪明的女子，不会轻易叫人欺负的。倒是你，好好的，别叫你姐姐放不下心。”
她点点头，口中嘟囔道：“若是她也在便好了，她也喜欢吃冰糖葫芦，奴婢还从未给她买过一串。”
萧熠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赵羽儿的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来了，他好像在安慰她：“相信本王，会有机会的。”
***
萧熠带着赵羽儿走了约莫三炷香的时间，最终停在了银汉湖边。
赵羽儿翘首，四处张望，“王爷，这是哪里呀？”
萧熠笑道：“今日带你泛舟，你可欢喜？”
“欢喜！”她兴奋的点点头，露出可爱稚气的小虎牙，“可是……今天风太大了，不便泛舟吧？！”
“这倒无需你担心。看见那边没有？湖心那儿。”萧熠双手隔着风帽，贴在赵羽儿红彤彤的小脸上，轻轻的将她的头别过去。
赵羽儿眨眨眼睛，瞧着湖心。再仔细一看，湖心有一座座小楼，约莫六个的模样。
她伸着手指，因激动而有些结巴：“这……这是那个！奴婢听姐姐说过的，都城中很有趣的地方。”
萧熠伸手将她的小手指攥住，缓缓说道：“没错，这是很有名的六星阁。来往商客若是时间充裕，总是要到上面来玩一遭。”
六星阁，顾名思义，便是六座小阁。然而说是小阁，倒不如说是六座小楼来的合适。特殊的地方在于，六座小楼都建造于银汉湖的中央。在银汉湖的中央，建造着六艘石船，而在石船上，自然各自伫立着小楼。
小楼也就只有两层，每一层也不甚高。
叫它六星，是因着银汉湖的美名。皎白月光下，微风徐徐，湖面泛起涟漪，就像是浩瀚安宁的夜空中缀着繁星点点。
六星阁的六座小楼，彼此之间都有一座石桥相接。但若是要靠近湖心的六星阁，便要泛舟了。
赵羽儿眼中亮晶晶的，她搓着手，很是兴奋。
萧熠将她的表现尽收眼中，他假装苦恼道：“今天怕是没法进去了。顶着大风泛舟，实在有些危险呐。”
“这样吗……”赵羽儿眼睫低垂，而后迅速抬首，冲着萧熠笑得灿烂阳光，“没关系，王爷今日带奴婢出来一趟，对于奴婢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再说今日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了六星阁，奴婢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话音刚落，萧熠便拦腰将她一把抱起，他志得意满的笑道：“就是这点距离，本王带你过去。”
说罢，赵羽儿只觉得自己陡然升高了，耳边只听得到萧熠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她眯着眼睛，瞧见地下的事物都缩小了。萧熠轻盈起身，于银汉湖上蜻蜓点水。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落在六星阁上了。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萧熠那双温柔的，褐色的眼睛。
“带你飞，好玩吗？”
“好玩。”她又支支吾吾了，“奴婢方才没反应过来，着实是吓了……一跳呢。”
萧熠凑近瞧她，“赵羽儿，你怎么这么喜欢害羞？”
听得这话，她的脸更红了。
“走，进去吃冰糖葫芦。”
萧熠与老板安排好雅间后，便领着赵羽儿进去。
赵羽儿很是局促，到了里面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倒是萧熠主动招呼起边上立着的婢子，叫她将冰糖葫芦放在赵羽儿面前，供她选择。
托盘中放着两种糖葫芦，一种山楂做成的，每颗山楂均是圆润的，红彤彤的，外面涂着一层晶亮的糖衣。还有一种便是用橘子做成的，金黄色一瓣一瓣，也是涂着糖衣。
赵羽儿抿着嘴，拿出一串山楂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甜糯可口。
“怎么样？好吃吗？”萧熠这样问着，顺手将手边的糕点推向赵羽儿，“不要拘束，既然出来了，便要尽兴。”
她点点头。
萧熠一扬手，便有三个姑娘穿着纱衣一贯而入，她们皆是戴着面纱，留下一双似水美目。头上戴的帽子，垂下来一串串亮晶晶的亮片。手上和脚上配着金铃。舞蹈之间，轻松欢快。颇有异域风情。
赵羽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情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局促。她饮了好几杯酪浆，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
萧熠抬眸，“外面的风小了，要出去瞧瞧吗？晚上的银汉湖很美的。”
“要的要的。”
的确是风小了，白日里狂得能把人掀飞，现在倒是安顺。
但还是冷的。
赵羽儿还是缩着脖子，萧熠长身玉立，背脊挺直，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今晚无月，无星。安静得过分了。
假如不是六星阁上挂着的红灯笼倒映在水中，银汉湖就像是个蛰伏在暗处，张开大口，等着猎物进来的怪物。黑黢黢一片。
萧熠道：“可惜了，今天看不到那番美景了。”
赵羽儿深深吸了口气，顿感神清气爽，她欢快的说道：“不呀，奴婢觉得，这里很好，又有好吃的，还有好看的舞蹈。”
萧熠手上推着栏杆，“也是，你这么一说，倒也不赖。”
她听萧熠赞同她，便开心的不得了，走路都蹦哒起来。
岂料自己将自己绊了一脚，身子一斜，只听得“噗通”一声，她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