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吃痛的捂着额头，虚弱的叫道：“就算烟娥缎上的气味与奴婢所制的香丸一致，也不能证明那烟娥缎是奴婢偷放进唱晚房中的。任何与奴婢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可能染上这种气味啊。”
赵图南捏捏耳垂，“啊……这般说来，你便是承认烟娥缎上有你的香了？”
“奴婢并未这样说。淳嫔娘娘想多了。”
“如是这般，也便只有芷兰殿中，能够贴身侍奉常昭仪的宫人身上可以有这香吧？！一般性的交谈和接触，断然不可能沾得这么彻底，以至于过了些会，烟娥缎上的香气，还能叫人闻出来。”
常知忆伏在地上，视线中的狠毒隐秘的聚集在赵图南身上，她转过脸，对萧淮说道：“淳嫔拿的证据，臣妾也自然有一番说法。她说有人看见青瑶进了唱晚房中，但此话出自堇禾殿人之口，此乃一不可信。”
“水梅与其父信件是否为假，尚未确定，此为二。水梅的父亲和送信之人此时并不在场，无法作为人证，此为三。再说香味一事，现在大可取那匹烟娥缎闻闻，也许淳嫔就是记错了。还有，还债款的那笔钱财，谁说一定就是出自芷兰殿的？”说罢，她又嘤嘤切切哭了起来。
赵图南见此情此景，不由莞尔：“臣妾是那天闻到的香气。现在过了这么久，香气自然是消散完全了，也查不出来。听常昭仪的意思，既然人证您觉得是被臣妾收拢来的，物证是臣妾伪造的，那还叫臣妾能说些什么？”
赵图南向水梅叫道：“水梅，你可还记得青瑶用什么装钱财的？”
水梅垂眉低首，半晌沉默，忽的抬首便叫道：“有证据。”她急迫起来，“就在奴婢房中，柜子最底下放着一个深蓝底儿的包裹。那包裹便是当日青瑶给奴婢的，那针脚奴婢一看就知道出自青瑶之手。旁些知道青瑶绣工的，也定一看便知。”
赵图南满意的点点头。
青瑶脸色煞白，没说一句话。
常知忆按着心口，接口说道：“也不知道水梅来此，惠贵妃娘娘却不在有何原因，叫臣妾实在是怀疑，水梅是被人收买或者胁迫了。淳嫔娘娘，是想绕过惠贵妃娘娘么？”
“自然不是”门外蓦地有人高声说道。
来人正是唐陵照。
她今日穿着倒是简单，不似平常风华，却也自有风情流露。她梳着惊鹄髻，墨发间斜斜插着几点珠翠。面上只略施粉黛，额上贴着金色的花钿。又身着一件红色的月华裙，微微走动裙摆便微微摆起，娇花一般。
萧淮见唐陵照来，眼中意味更深。赵图南却好似毫不意外似的，迎上去盈盈行礼。
唐陵照便当瞧也没瞧见似的，径自到萧淮面前，待行礼以后，便依着萧淮的话，坐在他身边。
唐陵照的出现，水梅自是震惊，好半天未能说话。
唐陵照道：“王上，臣妾来晚了，还请恕罪。”
“不曾晚。来的巧。”
“巧？”她的目光转向赵图南，“淳嫔还在为着唱晚的事情？”
“是，回贵妃娘娘的话，此事方才都已经结束了。”
“并未结束。”常知忆突然打断，她看向唐陵照，带些恳求，“贵妃娘娘，淳嫔所拿出的东西皆不能算些什么。”
“此事还当交给王上定夺。”唐陵照瞧着常知忆，眸光微深，淡淡的说道。
赵图南只觉得麻烦。
萧淮不疾不徐，食指有规律的轻扣几下桌子，“朕看此事也就可以结了。淳嫔人证物证皆有，便就将唱晚放出来吧。另外常昭仪则降贬为庶人，青瑶和水梅，就……先去察镜处交代清楚吧，然后交由淳嫔处置。至于贵妃，宫里奴婢这样，定是平日管教不够，就罚在昭延宫中禁足十日。”
常知忆瘫坐在地上，一双秋瞳充满了惊诧和怨毒，再也没说出话来。
青瑶听得这话登时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水梅伏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
萧淮远远地对赵图南挑眉，笑容像极了狐狸。赵图南侧头向他眨了个眼睛，神色极其灵动放松。
唐陵照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间流转了许久。她有些难过，不是为了责罚，而是为了她和萧淮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互动。
鲜衣怒马，带着少年气息的萧淮。她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才见过。
那时候萧淮刚进宫，而她还是一个小宫女，只能远远瞧他一面。
今日再见少年气息的萧淮，却是因着赵图南。
宫里的消息总是就像是流风一般，四处窜着，又很迅速。青瑶肿着眼被萧淮带回芷兰殿，她一早便知道了。本来她也未放在心上，后来久未瞧见水梅，她便问了问，问了好几个人，才有宫人说，瞧见水梅往芷兰殿的方向去了。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立刻便往芷兰殿去了，未顾得上梳妆打扮。
来罢才知所为何事。
瞧着萧淮方才与赵图南之间的眼神交流，加上他又这般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便草草将此事了结。她心中大概也知七八分了。
此事什么结果，原本就注定了的……
唐陵照蓦地心情烦躁，闷得发慌，她寻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开芷兰殿了。
***
赵图南和涧心到察镜处，去将唱晚带出来的时候，正是午后了。
赵图南伸手挡在额前，喟叹道：“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诶，涧心，你怎的不说话？咱们要去接唱晚回来了。”
涧心却是咬着嘴唇，蓦然跪下，“多谢娘娘。奴婢原本还整日在担心，娘娘……”到这儿，她声音渐渐弱了。
赵图南道：“好了，快起来吧。本宫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会怪你的。唱晚与你感情，素来深厚，你有这样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前几日本宫确实是并未表现出要救唱晚之心。”
“不……娘娘，奴婢不该妄自揣度娘娘的。”她有些语无伦次。
“走吧，涧心。本宫没跟你讲，就是因为怕你露出破绽，叫青瑶和水梅起疑心。她们都是多精明的人。你呐，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本宫实在不敢多叫你去接触她们，也未告诉你。是本宫做的不好。”
“不，不是的，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
方才芷兰殿中一番对质，她压根没去注意涧心的表情，没成想，她竟然自责上了。
赵图南望着察镜处森严的大门，头一次仿佛卸下了千斤般中的压力。这时候再来察镜处，情况可就不同往日里了。那几个审讯公公神情终于不似上次那般轻慢。
口中左一个“淳嫔娘娘”，又一个“唱晚姑娘”的叫着。
赵图南见着唱晚浑身青紫，遍体鳞伤。唱晚闭上眼睛，神色疲惫不堪。她愈发觉得审讯公公实在聒噪，便蹙眉，轻声喝到：“别叫了。”
审讯公公立刻抿住嘴巴，赔笑起来，张罗前后，保证将唱晚好生送回堇禾殿。
涧心在一旁偷偷抹眼泪，金豆豆从眼眶中止不住的掉出来，她始终一言不发，只细细的，温柔的，抚着唱晚的脸颊。
唱晚虚弱的睁开眼睛，见到涧心，终于苍白一笑。
赵图南轻道：“唱晚，我接你回家。”
***
回到堇禾殿，韩太医早便到了。韩太医很年轻，医术却十分了得，很早便进了太医院。赵图南心道，韩太医来该是萧淮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虽然对韩太医的医术她很放心，但她又实在担心唱晚，索性便和涧心一同待在韩太医身边，守着唱晚。她俩极少发声，生怕打扰了韩太医。
良久，韩太医写出一张药单，擦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他道：“所幸唱晚姑娘未伤及内脏，但是皮外伤也是很严重，伤口也有发烂的迹象。臣这儿有玉凝散，便是方才让涧心姑娘帮忙涂抹于伤口的药，这药一日三次涂抹于伤患处。一会臣会再送些不易留疤的药来。另外唱晚姑娘染了风寒，有些体虚，臣已经将需得的方子写在这儿了，娘娘过目。”
赵图南接过药单，反反复复瞧了几遍，目光中透着感激，“韩太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