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凤鸣宫
“难道太后真是狠下了心肠，再也不管你哥哥的死活了吗？我昨日晚上又差人出去问了问那个柳家女子的情况，真是，真是让人一眼难尽！”路氏应该是昨晚又思考了一晚上，就是浓妆也遮不住她的脸色。
看着母亲辛苦的样子，鲁皇后只觉得心酸，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劝慰。她只好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对着自己的母亲轻声交代：“母亲也要为我想想，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
路氏正不明白，看到女儿指指自己的肚子：“现在宫里柔妃有孕，到底也是姑姑的孙子，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要是再不听话点，恐怕这皇宫里就没有我的位子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我可要把握机会！”
路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因为太过兴奋而发出尖叫。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这才压低了声音：“可确诊了吗？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身边服侍的人可上心吗？不，娘还是给你带几个人进来吧！”
鲁皇后怀孕已经有两个月左右了，宫中她是谁都不敢相信，甚至连皇帝和太后都不相信。现在听到这样母亲这样温暖又关心的话，实在忍不住红了眼睛：“母亲不用担心，我到底是皇后。”
路氏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不错，不错，你是皇后，只要可以生下个儿子，这以后啊，我们家里还用得着担心什么。等你这边生下个儿子，我就是把那个柳家的休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母亲！”鲁皇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母亲居然是打这样的主意，只觉得刚才的温馨都是自己的错觉，“母亲，我们现在不是那时候了，现在住在京都，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柳家的女人，我也不喜欢！我自己的哥哥，我心里是清楚的，嫂嫂在的时候，两人就非常恩爱，再加上还有一个儿子在。这些京都的贵女，我做皇后这几年也见了不少了。”
“说说都是一些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可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要是遇到一个心机深沉的，或是扮猪吃老虎的，那茂哥儿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鲁皇后当然也不喜欢柳婳祎。
路氏听到女儿这些话，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虚。她当然不喜欢柳婳祎，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的名声不好听，也在京都没有什么名气。她其实和很多夫人一样，喜欢那些有好名声的女子的。
可另一方面来说，她心里是非常清楚，她的儿子是配不上那些女人的。不管她背地里多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她心里也明白，自家和那些人比起来，真的就是一个乡下人，不值得一提。
鲁皇后心里当然明白母亲的心思，她在皇宫多年，若是没有这点对人心的把握，实在不能让她多年稳坐后位，更何况她至今没有子嗣。看了看母亲的脸色，鲁皇后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了更大的把握。
“可若是母亲心里还打着表妹的主意，那我觉得，真是浪费了哥哥这一生的福气。母亲，你是哥哥和我的母亲，哪有做母亲的不为儿女全心全意的考虑，反而是为旁人做了嫁衣，这可是犯了糊涂了不是！”
路氏听到女儿这话，又气又笑：“我的儿，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会不在乎你们兄妹吗？若不是从小娇惯你们，你今日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鲁皇后也不在乎母亲说得这话，只是继续自己的想法：“母亲，你想要把小表妹嫁给哥哥，难道真的是因为表妹可以照顾好茂哥儿？还是因为舅舅答应你，每年给你十万两银子让你花？”
路氏想不到这样的事情都被女儿知道，一时间对上女儿的眼睛有些尴尬。但是想到她的银子的用处，自己也是委屈：“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意我贪财，可是你母亲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可以生财！”
“我们一家子从过来京都开始，每年的支出有多少你知道吗？”路氏说起这些就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巨石，“我不说别的，就光光是你父亲一年的开销，都要几万两银子！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人。”
“你爹他，今天不是要买什么古画，就是买什么孤本；明天听说有个白玉的棋盘，后天又知道出现了极好的古筝，他也不管什么就去买，买了还记账让人来家里收账。天长日久下去，我哪里支撑得住！”
“要不是有你舅舅一家在背后时不时接济我们一把，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衣服穿呢！你以为我里面的这些绫罗绸缎是哪里来的？真的靠你爹的几百两的月银？哼，他的银子恐怕连小妾都养不起！”
鲁皇后是怎么也想不到家里现在居然是这样的光景：“爹爹怎么也不为哥哥和母亲想想，这样大手大脚，日后就是传出去了恐怕也不好听啊！再说了，茂哥儿还小，哥哥又是要上下打点的时候。”
路氏说了一些，心里到底也平复了一些：“可不是，为了你哥哥，我只能继续舔着脸巴着你舅舅。还好，你舅舅到底和我们是一家人，再加上近几年来又因为我们的原因赚了不少银子，懂得感恩。”
“你说，要是换了别人，哪里真的会每年白白给我们银子花？我知道，你现在做了皇后，有点看不上你的表妹，觉得她有些小家子气，还带着铜臭味。但是你现在，要是没有了你舅舅，难道你补贴家里？”
“我现在进宫，每次见到那些个宫人，哪个不给个百八两？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在皇宫中有面子，有里子，至少也不会白白被人看扁不是？宫里的妃子，哪个不是家里有权有势的？”
“你哥哥现在还不争气，不能给你挣个依靠，若是你这边再没了银子，那以后你怎么办？难道就被别人压着打吗？”路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流下了眼泪，“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何必这样做！”
“现在更加了，你怀着身孕，前前后后难道不需要用银子？宫里吃的，喝的，要是真的用银子砸下去，那肯定和之前是不一样的。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你又是皇后，哪个不长眼的会得罪你！”
鲁皇后原本是想要劝母亲打消念头的，可现在被母亲一言二语的，反而是被母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为别的，因为母亲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虽然是皇后，但是宫里的人都是看钱的。
怀孕之后，她要是想要半夜吃点什么，用点什么，虽然因为自己是皇后别人不会说什么，但是和自己用银子砸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她倒是想要硬气一些，也想要直接给母亲一些银子，可是她没有。
这话说出来也是让人笑话，但是没有办法，她确实是个比较穷的皇后。皇后的月例和份例当然也有，可是她并不是很受皇上的宠爱，同样的东西当然也会有次一点，好一点的差别，更何况是什么方便之门了。
再说，她现在要对付柔妃，又要弹压下面不听话的妃嫔，哪里都要用到银子。她甚至还想要问母亲要银子，毕竟母家现在是侯府，不是以前的人家了，可现在看来，母家比她想象中还要穷。
路氏哪里不明白自己生的女儿是什么想法，现在看到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已经有点后悔了。她本来也不是想要和女儿闹翻的，自然不会和女儿有什么嫌隙，这样一想，她拿出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我这次从家里拿过来的两万两，你先拿着，现在你刚刚上身，不要让自己饿着，也不要受委屈。等到这胎坐稳了，我们再和那些小贱人斗还是来得及的，你可不要糊涂了，记着了吗？”
鲁皇后到底没有底气拒绝这个银子，亲手拿过来接了：“母亲，既然是为了家里的情况，那表妹那边我们更是要好好安抚才是。大表妹已经出事了，虽然舅舅是为了钱财和外甥让小表妹过来，但我们也必定要给舅舅一个交代。”
“要不然这事情以后被舅舅知道，想来舅舅心中也是很不舒服的。母亲，你放心，等我有机会一定会好好劝劝父亲，家里的那些个小妾你要是觉得烦，就直接打发了吧。说来我们家里本来也是没有的。”
路氏今天进宫本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现在得到女儿的支持，心里自然是高兴：“我知道，能够少养那些女人一点，多几个钱给你们兄妹，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母亲不会让你失望的。”
“过两天我打算去一趟你舅舅家，他现在在京都也买了一个宅子，方便照看在京都的一家生意。我过几天带着你哥哥去，你放心吧，你表妹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哥哥好好和她说明情况就行。”
“那舅母那边……”鲁皇后其实不担心表妹，担心的是自己的舅母，“母亲，舅母要是知道了这事情，恐怕这心里不太愿意。”路氏哪里不知道弟妹的性子，更加明白这人是从来就看自己不顺眼的。
“你舅母也就那样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毕竟以前也是这样，只是因为有你大表妹还在鲁家，这才有些收敛。自从你大表妹走了以后，她哪一次见我给我过什么好脸色？不过是大家面子好看而已。”
“你放心吧，你现在主要是要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操心。我待会去和太后娘娘请个安，然后下午去一趟你舅舅那里，最好把两个孩子的事情确定下来，这样也可以安安你舅舅的心。”
“你舅母就是有天大的不乐意，到底也不会违背自己的丈夫，再说了，你表妹心里只有你哥哥一个。我们家里还有茂哥儿，这个孩子你舅母总也要考虑考虑的，我看这事情是一定会成的。”
“那母亲打算让哥哥纳妾？可柳家的那个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们这边现在就纳妾，太后娘娘那边恐怕会不高兴的。”鲁皇后总算还是有点脑子，心里仍旧不放心自己的家人，想着至少要打消先纳妾这个观点。
路氏听到女儿这么说，就敷衍得点点头：“行了，行了，你啊，就给我好好养着，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至于别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做就是了，那我现在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然后就出宫了。”
鲁皇后和母亲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也是累得不行了。只吩咐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带着母亲去和太后请安，路氏请安之后，和太后闲聊了几句，表明承恩侯府的态度之后，拿着一堆的赏赐就出宫了。
京都，路府
“呜呜呜，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外甥，我可怜的……”一个二十来岁上下的娇弱夫人依靠在暖榻上哭着，她身姿如柳，鹅蛋脸上梨花带泪，实在是见者伤心，闻着落泪，更不要说站在旁边的丈夫了。
路富贵看着自己的夫人，他伸手去扶，嘴里还不断哄：“好了，心肝，你这么怎么了？不过就是那个小丫头胡乱说说的，怎么能当真呢？你放心，我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可舍不得银子！”
路夫人看着丈夫那张大饼脸，心里的火气不断往上爬：“我早就说了，我们不要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我们大不了回老家去。为什么一定要来京都？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姐姐结亲，别人看着好，我真是万万都看不上的！”
“我是个苦命人，就生了这么两个丫头。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路家，可你自己扪心问问，我有阻止你纳妾吗？我有苛待那些个妾室吗？我有给她们什么规矩吗？我是巴不得她们可以给你生个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路富贵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说这些，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妻子的，自然也疼惜膝下的两个女儿。想要她们嫁给自己的外甥不光光是为了钱财，更是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不会委屈。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路夫人再也控制不住了，“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何必每次都要对着你姐姐低头，难道是我怕她吗？我只是不想你难做，也顺便给我两个孩子一条后路而已。”
“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用吗？什么用都没有！那小丫头把话说得很清楚，上面的人发话了，难道我们还能怎么办？要我们把女儿当个扬州瘦马一样送进那个承恩侯府吗？”
“我告诉你路富贵，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直接吊死在你面前，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路富贵看着她眼睛的决绝，似乎到了迷醉的地步。自然也不知道路夫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两人正在僵持着，外面小丫头站在门口禀告：“夫人，老爷，承恩侯夫人和公子来府上了，说是听说了夫人最近身子不好，想来看看夫人。还带了一些宫中时新的花色，说是给小姐做几身新衣服。”
路富贵夫妻两对视一眼，各自都很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姐姐会上门来，不过既然人已经过来了，自然是不能让她在门外等着的。路富贵看了一眼妻子，又哄了哄，这才吩咐下人把承恩侯夫人迎进府中。
路富贵亲自吩咐自己的贴身长随，让他和后院的嬷嬷说一声，带小姐出来见客。长随眉眼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刚才夫人的哭声，听了老爷的吩咐，直接亲自去后院见了自己的婆娘。
路府，正厅
“娘，我们现在就过来干什么！我们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马上就过来舅舅这边，你要我怎么和表妹交代！”路氏听到儿子的抱怨，只觉得自己一片苦心全然不被儿子理解。
“你这个傻孩子，你以为我心里不明白吗？可是我要是不来，过两天这事情传开了，你要你表妹怎么做人？她是个女孩子，要不是为了你，她早就议亲了，难道还等这么久吗？说来说去，我们始终对不起你舅舅他们！”
“什么对不起？”路富贵笑得像是弥勒佛一样进来，“姐姐，你们今天来得正好。我这边新到了一批小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尽管拿去玩。正好茂哥儿也大起来了，你们也拿些他喜欢的小玩具。”
路氏看到弟弟进来，本来脸色客套的笑容直接渗到了眼神里：“你最近怎么样？生意这么还顺利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不要客气，只管和你姐夫说就是，反正他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不管别的事情怎么样，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路氏的确是真心真意的。这一点，不用别人说什么，就是路富贵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他微笑着摇摇头：“之前的事情已经麻烦过姐夫了，现在暂时还不用。”
路氏想到自己接下来和自己弟弟说得话，转头对着儿子开口：“你先去见过你舅母，若是真的想你表妹了，就和你舅母说说，看今天表妹方不方便见你。母亲这边有事情要和你舅舅说。”
路富贵看着外甥三顾四顾得回头，再看看自己姐姐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们姐弟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是值得隐瞒的吗？”
路氏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弟弟：“富贵啊，鲁家现在是承恩侯，你是知道的，有时候我们也是没有法子。这不，昨天专门有皇宫里的人给侯爷传信，说，说你外甥人品不错，想要他迎娶一个姑娘。”
“什么！”路富贵一惊，“姐姐，你这话可不能开玩笑的！你可记得我们小女儿和外甥的婚约。现在这样，你要秀儿以后怎么做人啊！你这样我怎么和后院的夫人交代，你是知道的，上次的事情她就很不高兴了！”
路氏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弟弟，可是听到他的夫人，她的脸色就耷拉了下来：“什么交代？你想要给她什么样的交代？我是和我的弟弟说话，难道这婚姻大事还要和她商量不成，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男主子！？”
又来了，又来了！路富贵实在是怕了这两个女人了，每一次无论他是帮着哪一个，他都要被另一个骂。可这一次和别的又不一样，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秀儿可是他是女儿。
“姐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担心，秀儿这丫头对你儿子是一片真心，可现在这样……你要我这个做父亲的，以后怎么去面对这个孩子！再说了，之前从来不知道侯府有这样的安排！”
路氏只要不涉及弟妹，在其他方面还是很有自己的道理的。她想起小侄女的乖巧，眼眶也渐渐红了：“你以为我这个做姐姐不为难吗？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你难道以为我们是为了爬髙枝吗？”
“我老实告诉你，我也是没有法子了。你可知道太后娘娘给你外甥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京都名声尽毁的柳婳祎啊！”路氏藏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在弟弟这里哭出来了。
“什么！”路富贵满脸不可思议，毕竟就是丫头把消息传过来，也不可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可现在一听这个情况，他只觉得这个世道是不是疯了，一个堂堂的皇亲国戚居然要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