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芝兰院
“母亲,无论如何,你总要吃点东西,你这样不吃不喝,岂不是要让女儿和表姐担心吗?”柳婳祎知道齐氏心情不舒服,但是怎么也想不到齐氏居然开始拒绝吃东西,难道真是被承恩侯府吓到了?
“是啊姑姑,你放心,有哥哥在,一定不会让表妹受委屈的。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心里都记挂着你。再说了,承恩侯府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跳梁小丑而已。”
齐氏看着自己女儿和侄女担忧的神情,勉强笑了笑,但是想到刚刚在大门口的情形,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恶心。她精心养大的女儿,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居然被人这样的嫌弃!
齐氏想到安家,想到史家,想到今天大门口那承恩侯府咄咄逼人的态度,真是恨不得拿把刀子直接和他们拼了。要不是女儿先是用了狗血,后面又派了婆子过来挡着,侄儿又及时回来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伤心难过,更是为女儿不值得,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可她连子杰的半个影子都看不到,也不见人来通报自己的时候,她却隐隐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东府和侯府虽然看上去是两个府邸,但是实际上花园的角门是想通的。白天这么大的动静,侯府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子杰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后面气晕的消息?不过是不想过来而已。
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现象的,不不不,或许不是现在才有的,或许早就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这样了,只是那个时候她自己没有关心他,所以才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突然想起以前汪嬷嬷的一个笑话,这孩子不管怎么长,好像都没有和自己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不像祎儿,好像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时候自己疼爱女儿,只觉得是嬷嬷哄自己的话。
可,可要是真的呢?这样一想,齐氏突然背后冒出了冷汗。子杰不像自己,可子杰却是像柳平的,那,那如果他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呢?齐氏眼神一变,又考虑到身边的女儿和侄女,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累了。
汪嬷嬷一看这情况就觉得不对,劝小主子:“小姐和表小姐不如先回去吧,有老奴在这里看着夫人,夫人暂时不会有事情的。我想,今天夫人只是被那些人给气着了,毕竟她们在门口说的话实在是过分。”
“本来夫人就因为安家的事情不高兴,好不容易过去了,夫人正打算给小姐找个好人家,可现在却……以前老奴听人说承恩侯府没有什么好人,心里想着也不会太过,谁知道今儿遇上了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靠谱。”
“今天要不是小姐和表小姐机灵,还有表少爷及时回来,恐怕夫人再门口就被她们给气晕了过去,到时候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现在夫人吃不下东西,应该是担心那些人不死心,有点着急。”
柳婳祎看着母亲的样子,知道嬷嬷说得有几分道理。齐世姝当然也相信这位在姑姑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听到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放心了大半。再加上她也想回去找哥哥好好商量下事情,两人就行礼告退了。
汪嬷嬷亲自送两个孩子出门,一盏茶之后才回到了屋子。看着齐氏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样子,又想到上次齐氏要自己办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是初秋的天气,她却觉得从头冷到了脚。
“夫人,老奴喂你喝点燕窝粥吧。现在才刚刚入夜,要是不吃饱,待会半夜起来就要饿着了。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点什么,还是要好好养着精神才是,等养好了精神,再想法子啊!”
齐氏侧脸擦干自己的眼泪:“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子杰有派人过来问问吗?”
这话一出,汪嬷嬷呆立在当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是不伤人。但是想到主子现在的心情,到底不敢说好听的话哄主子:“可能少爷是专心读书,暂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吧。主子也知道的,毕竟是在侯府。”
“是啊,毕竟是在侯府长大,不是在我身边长大,所以有时候也根本不会把我和他妹妹的遭遇放在心上吧。妈妈,我们齐家自幼是诗书传家,家中子弟凡是开蒙都是要教导孝顺的,难道侯府和我们不同?”
“对了,侯府是堂堂京都豪门,确实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原来糊涂的人是我,是我一直不明白这些道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是饿死在这个府中,也绝不会让儿子去那样一个地方,是我的错!”
语气到了最后,已经是说不出的愤恨了。汪嬷嬷一看这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扶着主子靠在床头,上前给她喂了一盏茶,想到上次主子要自己打听的事情:“夫人,你是不是心中有所怀疑?”
齐氏垂着眼脸,保持着沉默。汪嬷嬷伺候了齐氏多年,哪里会不知道这位主子的一些心思,现在看到这里,心里更加明白,只好把一些现在自己知道的事情慢慢说给主子听,也希望主子有个准备。
“其实老奴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一些多年前的事情。可我们当年在侯府的日子并不是很长,再加上当时侯府老太夫人还在,事情多半也都是通过她,现在要调查十多年前的事情,老奴只有想办法找到了当年的那个稳婆。”
齐氏虽然一开始是在侯府,但是由于当年李氏不是很喜欢她,而老太夫人又担心齐氏的名声会被人说三道四,平日里就带着齐氏在侯府的寿安堂住着。再加上当时府中的掌家权利在老太夫人手上,所以汪嬷嬷会这么说。
“那钱稳婆现在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前几年因为得了病,现在身子也不是很好。只是当时老奴是在产房伺候过的,所以提起这个事情来,她还稍微有点认识老奴。老奴仔细问了她当时的情况,所以知道了一些具体的事情。”
齐氏努力忍住自己的心慌,微微坐直了身子,做出了倾听的样子。当年她虽然是难产,但是当时那个稳婆确实是姓钱的。
东府,思兰院
“青花,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到底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柳婳祎手上拿着书,可是眼睛却看着底下的青花等她回话。青花也知道这事情不容延后,马上把她今天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小姐。
“奴婢是在一个时辰前才见到那个肖媒婆的,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媒婆去看了大夫,自己坐车回来了,想着现在不是出现的时候,就在一边的弄堂中等了等。”
“谁知道,那媒婆掀开了帘子想要下来,却又被人拉了回去,不过一会儿,还在马车里传出了一道求饶声。我想着事情不对,就悄悄上前去看了看。马车前面有帘子挡着,我又担心太近了听不到什么,很是着急。”
“谁知道我刚刚走近了几步,里面就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只听到那婆子对着肖媒婆颐指气使,口口声声说什么银子不要还了。肖媒婆一听这个就缓和了声音,说自己确实不知道承恩侯府是想要找小姐提亲。”
“那婆子就问媒婆,说,说小姐在京都也没有什么大的贤惠名声,为什么似乎很多人都不想他们成了这门婚事。”可能是担心柳婳祎不好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青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又看主子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开始接着说:“肖媒婆好像是在思考着怎么说,一开始并没有出声,直到里面那个婆子忍不住催促的时候,才说,说可能是因为上次安家的退亲有关系。”
“那婆子就说,正是因为知道安家退亲,所以才想着这样的姑娘愿意嫁到承恩侯府,还说,说小姐本来就没有了名声,何必……”青花脸色苍白,声音也越来越低。柳婳祎仔细听着这些话,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她甚至安慰了青花,“这些都是事实,就是我们再不承认,至少整个京都的人确实都是这么想的。况且,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要担心的,恐怕是承恩侯府的人。”
青花当然知道现在京都流言不断,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小姐委屈。明明不关小姐的事情,可现在却全都是小姐的不好了,甚至连承恩侯府这样的人家都敢在门外说这样不知廉耻的话。
可她又想到旁边侯府的反应,心里不禁为小姐和夫人不值。明明是侯府的夫人和千金,住在另府不说,现在出事了连个顶事的人都没有。现在还好是有表少爷在,有什么事情也能够顶一顶,可要是表少爷不在了呢?
想到这里,青花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小姐,不如我们想办法让侯府出面管这件事情吧。如果只是我们东府,那承恩侯府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这次回去了,下次也一定会再来。”
“可是侯府出面就不一样了,侯爷在朝中是得用的人,更何况我们家中还有一位小姐是静忠侯府的夫人。这样一来,就是承恩侯府再想要咄咄逼人,也不会太过分,等夫人为小姐找一家合适的人家,那一切都解决了。”
“青花,你觉得,侯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吗?侯府就在我们东府旁边,那些人出言不逊的事情,侯府有不少家丁婆子都是看到的,可有一个人出来相帮过?就算是一开始没有想到,可在门口两个时辰,怎么侯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青花,哥哥没有过来问一问情况吧?他甚至连派个人过来看看都没有,难道你还不知道侯府现在的状况吗?他们根本就不想管这件事情,也不愿意为了我去得罪一个皇后娘娘的亲戚,你明白吗?”
青花喃喃道:“可小姐毕竟是侯府的血脉啊!就是有什么事情,也是一家人关门处理问题,决不能这样不管不顾。若是侯府那边不管,那小姐难道真的任由承恩侯府……小姐,那承恩侯府可不是个好人家啊!”
青花似乎害怕小姐不相信她,连忙一股脑把自己后来打听到的消息都抖了出来:“奴婢去外面专门找一个乞丐打听了一些情况。原来那承恩侯府的世子在多年前已经是有过一个妻子了,只是因为难产去世。”
“现在那个孩子才一周岁多一点,奴婢听人说,那个孩子很少出来见人,就是承恩候夫人都不愿意带孩子出来。每次有人问起来的时候,总是说孩子身子不好,不愿意见人,等身体好些了再说。”
“承恩侯府是皇后的亲眷,再说,平日里走动的人家也都是低于他们门第的。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那个孩子又福气,投胎到了好人家。可是奴婢却听到一些传言,有人说那个孩子应该是有弱症的。”
弱症,也是就不足,如果真的是弱症,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不带孩子出去见人。毕竟孩子年纪小,若是精心养着,也是还能养大,若是经常出来,年纪小的孩子容易得病,特别这个孩子还是先天不足的。
“可奴婢觉得奇怪的是,既然孩子这么不好,为了家中子嗣考虑,承恩候夫人应该很着急为儿子找一个媳妇才是。毕竟她现在又要掌家,又要照顾孙子,儿子房里也没有个合适的人,还要担心儿子。”
不错,青花的想法很有道理。一般来说,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不管是为了子孙后代,还是为了家中事务,承恩候夫人都应该尽快定下一个儿媳妇的人选。凭着皇后娘娘的招牌,不说大臣,一般的小吏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可奴婢再打听那个承恩候世子平时日哪些地方去的比较多的时候,那乞丐和我说,说,那世子常去一些烟花之地,而且出手相当阔绰。就在一年之前,他甚至包了一个花魁整整一个月,价值百金。”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就很少去烟花之地了,反而和他京都舅舅家里走的很近。奴婢想着不太对,就问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和我说,那家人什么情况他不是很清楚。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有问题。”
“至于多的那小乞丐也不是很知道,我就给了他一两银子做报酬,还告诉他,要是他下次还知道些什么,可以来我们东府后门等我,我再给他。”青花害怕小姐误会,“小姐,我只是担心有些东西我们不知道,所以才……”
“没事,你做的很好。我们虽然在自己的府上,但是现在杨氏已经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府上的人身契就是在我们手上,可背叛我们母女也不过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我们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们几个。”
“古大的事情发生后,齐面由于母亲出面做了护卫头子。齐面做事反而没有以前方便,我们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我听着你说得这话,那小乞丐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人。若是没有什么本事,想来也不知道这么多事情。”
青草反而有些奇怪:“小姐怎么知道那个小乞丐有些本事?小乞丐走南走北,又是在京都这样的地方游荡,听到一些消息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若是他真的有本事,应该会知道更多的事情。”
柳婳祎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说明。乞丐走南走北是没有错,但是大部分的乞丐走南走北只是为了吃饭,哪里会顾及得上什么八卦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一个馒头可比一个浪荡公子哥的情况有意义多了。
可这样一个乞丐,却能够知道承恩侯府的大部分情况,还知道承恩侯府世子爷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并且儿子可能有不足之症。要不是背后有人教,那就是这个小乞丐自己有意识去收集这些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在不知道对方用意的时候,她不介意用一用,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看以后谁有本事了:“那小乞丐有没有说那个承恩侯府的世子爷是个样貌?”青花很奇怪小姐问这个问题,却还是摇摇头。
“真是有意思,没有形容样貌,却可以知道对方做过什么,甚至连包养花魁都清楚。难道真的是专门给我们准备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哪位这么好心帮了我们,有机会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了。”
青花和青草大吃一惊:“小姐,你怀疑这个小乞丐是有人安排的?可我只是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个而已,事先并没有和谁说过啊!而且那个小乞丐也不是我们附近的人,我问起来的时候,他甚至不知今天发生的事情。”
“要是他知道了,你还会和他说这么多吗?”柳婳祎也没有很大的担心,“正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所以你才会更加放心。当然,你在府中多年,想要骗你也不容易,所以他的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些话,应该是有人教他的。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又是一个乞丐,还不是我们附近的人家,既不会让你觉得危险,又可以把消息传给我们,看来这个人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永安侯府,寿安堂
“怎么样了?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吗?侯爷呢?侯爷去了这么久了,难道承恩侯府那边还不见人?”李氏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就是安静不下来。走了半天,想到东府的那两个,眼中满是厌恶。
“要不是那两个不争气的,我们永安侯府何必背上这样的名声。”平儿一直以来是靠着自己的才学在朝中立足的,可要是因为那个孽障,让平儿大好前程都没有了,那她一直以来的期盼不是全部打了水漂!
柳嬷嬷当然知道老夫人现在的心情,只是在身边服侍着,却没有上前去劝。这次的事情,侯爷和老夫人都很重视,侯爷甚至都没有去安抚东府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的。
她虽然为二小姐委屈,毕竟那个承恩侯府的世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想到东府做出的事情,也觉得齐氏太不知道轻重。不管愿意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够先缓和下气氛,谁知道居然这样不顾脸面。
可想到二小姐的婚事一波三折,做为一个母亲也确实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想到这里,柳嬷嬷上前扶住了李氏:“老夫人现在可不能乱了阵脚,正是因为那边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才要老夫人和侯爷出面啊!”
“她要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可她难道不知道承恩侯府是皇后的亲人,这样的人不能得罪吗?还说是什么读书人,我看她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连基本的反应能力都没有了。”
“看老夫人说得,夫人也是关心则乱,毕竟是女儿的婚事,不是其他的事情,到底也不能太过草率。齐夫人毕竟没有掌家,很多东西就难免疏忽些,不过有老夫人和侯爷在,难道还怕什么不成!”
李氏听到这些,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