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安老夫人首先就冷笑一声:“姑娘,你这话就说得让人奇怪了。莫非你以为你随便拿了恩客的玉佩就来我们安家认亲吗?我今日就好心教你一个道理,玉佩可不是荷包,没有什么标记。”
“我也不是不怜惜你的处境,也知道你确实有些可怜。但是今天是我孙儿的大好日子,我这个做祖母的,是绝不会让任何人怀着任何不好的目的来破坏这门婚事的。你也是个花杏之期的女子,难道不知道今天的重要?”
这次,周围有更多的人点头同意这说法了。不错,不说这花魁娘子的玉佩是怎么样的,可就是再好的玉佩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安家的,玉佩又不是别的东西,上头还有什么标记什么的。
再说了,虽然史家和安家的婚事本来就让人非议,但是好歹今天是别人成亲的日子,女人一生也就这么一次,这日子来闹,也确实有点过分了。如果真的是安家的人,就是明天后天过来,难道就来不及了?
人群中有人却忍不住:“老夫人,不是我帮这个花魁娘子,实在是有话藏不住。人家花魁娘子也不容易,今天这样的日子,安家自然不得不出面来接纳她,若是换了平时,恐怕她连安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话一说,很多人都回过神了,纷纷点头:“不错,不错,是这个理!”
“就是,平时哪里进得去,恐怕被轰出去都有可能的。”
“这安家也太不像样子了,现在的富贵子弟怎么都这样,也难怪我们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
“你知道什么!你看看那个花魁娘子,比新娘子还要好看,男人啊,哪有不要新鲜货色的。要是换了你,你愿不愿意和花魁娘子在一起?”
那人一听,看了一眼眼中带泪的花魁娘子,悄悄咽了咽口水。旁边的人嗤笑一声,却也知道这反应是正常的,花魁嘛,是个男人都想要多看一眼的。
史玲珑刚刚松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特别是听到“比新娘子还要好看”,她整个人的火气一下子就失控了。史玲珑一把上前推开了在前面的安俊舒,直接走到花魁娘子面前,对着她伸出手。
“把你的玉佩给我!你不是说,这玉佩是安公子的吗?我还真想看看,这玉佩到底是哪个男人留给你的!”花魁娘子瑟缩了一下,又是凄苦又是无助地看了一眼安俊舒,最后颤颤巍巍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玉佩。
众人眼神锃亮地看着那枚玉佩,好像看着一样稀世珍宝,没办法,要是真的是安家公子的东西,那新闻可就大了。虽然玉佩没有什么的标记,但是也许有人真的看到过安公子佩戴这个玉佩呢。
史玲珑正要拿着玉佩仔细看看,斜里伸出一只手直接拿过了那玉佩:“好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事情到这里你们还不嫌丢人吗?都进去,来人,把这位娘子也请进门,我们安家的事情,安家一定会处理。”
那花魁娘子看到是个威严样子的男人说话,嘴巴一点不客气:“我只是想要一个遮挡风雨的地方,就是不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求老爷,老夫人给我一条生路,我愿意下半辈子一直为两位在佛祖面前祈祷。”
没有人注意到安老夫人的脸色骤变,还有她颤抖的双手。史玲珑听到这话,又想到刚刚安家当家人说得话,指甲狠狠地嵌进自己的手心。不,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如果今天让这个女人进门了,那以后她在安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不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让这个女人进门!”钱氏妆容散乱地出现在门口,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没有形象出现在人前。她现在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别人不知道这个女人,但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
“你还在闹什么!你是不是还嫌现在事情不够多,我告诉你,要是这事情再这么闹下去,我们安家……”
“我管你们安家这么多做什么!”钱氏疯狂地挥开安谕朗的手,“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还要继续装聋作哑?我自己吃苦不说,还要让我的儿子儿媳妇背这个黑锅吗?安谕朗,你有没有良心,你……”
“啪!“安老夫人一巴掌大了过来,半点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够了,你是不是嫌我们安家丢脸还丢得不够吗?你给我回去,好好去家里反省反省。既然朗儿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照朗儿的……”
“我不同意!”史玲珑平静开口,她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走近了那个花魁娘子,拿出一把剪刀扎进了那个花魁的肚子,那一刹那,她让整个场面都安静了下来。花魁娘子那张柔美的脸色出现了不可置信。
“啊!”一声短暂的尖叫声之后,众人连忙退后了几步。京都是天子脚下,还真是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闺阁小姐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杀人!安家的几个人纷纷退后几步,也被史玲珑的操作惊到了。
安俊舒咽咽口水,干哑着嗓子开口:“玲珑,玲珑你不要激动!”他实在是害怕这一刻的史玲珑,尽管他现在心里还是厌恶她。史玲珑反而有点无所谓,她不过杀了一个贱民,就是官府来了,也不过就是拿些银子赔偿罢了。
“我不同意,这个贱人绝不能进门!老夫人,老爷,你们说呢?”她微笑地看着安谕朗和安老夫人,实际一点都不介意两个人的看法。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大家也没有必要装什么大尾巴狼了,索性就都撕破脸皮。
这剪刀本来就是为安家准备的,只是她以为这东西是用来对付她那个刁钻的婆婆,现在看来,这东西还需要先开个锋。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她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她嫁给安俊舒从来都不是来吃苦的。
“我们现在可以进府了!”史玲珑微笑地看着安俊舒,让他生生打了个冷战。还不等安俊舒说什么,地上快要断气的花魁娘子趁着史玲珑转身露出后背的时候,拔了自己头上唯一的簪子扑了上去。
多年后,史玲珑看着地下的一群庶子女心里总是在想,若是当年她的孩子没有死,她也没有被那个贱人毁了身子,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可惜,现在的史玲珑只来得及看一眼身边的安俊舒,就昏了过去。
“小姐!”
“天啊,出人命了!”
“快,快报官啊,还不快报官!”
最后一个声音惊醒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安家三个主事人,安谕朗当然不同意报官。笑话,本来就因为这个婚事让他成为同僚的笑柄,要是再闹到官府,那他明日上朝恐怕连皇上都要过问了。
安谕朗清清自己的声音:“还不快吧两个人都抬进去,再把大夫给请过来!不要耽误了,现在及时治疗还来得及,那花魁娘子不是还能站起来吗?快夫人,先不要动了,免得哪里又碰到了伤口。”
他这么一些吩咐下来,周围的人果然就不叫着去报官了。毕竟现在人都能动,虽然看上去脸色不好,但是也不能随便说出了人命,一般的老百姓还是对官府有点害怕的。二楼的柳婳祎拿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对着史玲珑的背影微微一笑。
她会安排这一局,不过是托了前一世安夫人的福罢了。那时候母亲还是不愿意退亲,甚至三番四次上门求见安老夫人,希望看在两家往日的情分上,可以再商量商量,可惜,安家的人当时已经是脱不下去了。
钱氏早就知道那个花魁娘子的存在,当然,安谕朗不知道钱氏知道这个事情。柳婳祎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身体刚刚好一点,在正厅陪着齐氏用膳,结果肖媒婆就带着那个花魁娘子进门了。
句句刺心,字字嘲讽,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女却被一个花魁讥笑,彼时她年幼,没有听对方说完就气昏了过去。齐氏又是伤心又是绝望,想到儿子的前程,再想到女儿还没有过门就被这样的女人上门挑衅,这才答应退婚。
杨氏趁虚而入,带着人亲自上门拿了东西,又前后一忙碌,齐氏也就默认了杨氏处理后续的事情,直到最后她在侯府出事。现在想来,杨氏出现的时间太巧,而钱氏找的人也实在是妙。
她让齐面去打听这个女人的时候,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已经怀孕了,不过这样更好,她也不介意让安家绝子绝孙。柳婳祎最后喝完了茶盏中的水,带着青花和青草下了茶楼,谁知道却碰到一个熟人。
柳婳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悠然自得的那个贵公子,良久不知道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实在是她觉得,对方好像知道她会在这里一样,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果然,那贵公子转身对着她笑笑,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柳婳祎沉默了一会,这才抬脚走了过去:“原来是世子在,不知道世子有这样的雅兴,实在是失礼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还以为世子会和我表哥一样,去郊外和陈大儒一起游玩,现在看来,世子有别的安排了。”
徐仁智笑笑:“和老师游玩固然重要,但是能够和小姐看一场好戏,也不枉费这短短两个时辰。说来我是小人之心了,小姐前后思虑周全,某实在是担心过了,我今日过来也是来给小姐赔罪的。”
“哦,世子何错之有?”柳婳祎漫不经心地左右看看,似乎一点不介意对方嘴里说出什么话。徐仁智看着这样的女孩也笑了笑,再无一丝在别人面前腼腆的姿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必要。
很明显,这个女孩完全不需要他帮忙,甚至还厌烦他的出现。徐仁智摸摸自己的鼻子,这样略带不雅的动作让他做来却没有一丝不妥:“不管如何,上次的事情多谢柳姑娘,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某不会推辞。”
柳婳祎这才认真看了对方一眼,她其实不是很熟悉他,因为前世她进门之后,基本都被拘在院子里,很少出来见人。但是她是知道这个男子后来的名声的,三大公子之一,为人温润,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
前世他最后有没有在侯府的夺位中胜出她不知道,但是如果他背后是这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那徐孝睿恐怕还真的有个好对手了。想到这里,柳婳祎柔和了眼神:“世子想来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我不是很喜欢你的二叔。”
“当然,我也不喜欢柳家的大姑娘,这两夫妻我一个都不喜欢。世子若是真的想要帮忙,不如在侯府中给他们一些小麻烦,也免得他们总是把眼睛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也算是顺便帮了世子一个小忙。”
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带着丫鬟离开了茶楼。徐仁智平复了嘴角的弧度,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左手的掌心:“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知道了背后的东西。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有这么聪明。”
随从心里想,你以前除了老夫人,眼里就没有其他女人,哦,那个家里的侯夫人算是半个吧。但是你生气起来,天天不是让人骂她就是背后出点手让她不痛快,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别的人身上。
安伯爵府,慕仁堂
“先让人给她们两个都看看,人不能死在这里,要不然……”
钱氏冷冷一笑:“要不然什么,老爷是舍不得你的美人吧!不许去,谁都不许给那个女人看病,我倒要看看,她有这个本事来安家,有没有这个本事活下来!若是不小心死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安谕朗恼羞成怒地看了钱氏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中仆从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疯了,你是不是还嫌现在的情况不够乱?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个意外,现在如果这女人死在安家,那外面那些听到消息的人……”
钱氏却一下子扑上去用自己尖利的指甲狠狠抓着他的脸皮,声音说不出的尖厉:“安谕朗,你这个伪君子,你也配说这些?你个老不休的,你多大的年纪,你还去那样的地方,你不要脸,难道连儿子的脸都不要了吗?”
“你现在还要救这个贱人,你还想救她?我呸,我就是死了也要拖着这个贱人一起死,想要顺势进这个安府过好日子,做她的春秋打梦去吧!舒儿今日要不是为你背锅,能够被人羞辱?你不配做人父!”
钱氏说道激动处,直接一口浓浓的唾沫吐在了安谕朗的脸上,那双眼睛透露的恨意和羞辱让人心惊。安老夫人一看不对,急忙吩咐人把两人拉开,又吩咐人下去看两个重伤的女人,心里却满是荒凉。
要不是她知道儿子的为人,也明白现在的情况,她非要狠狠打儿子一顿不可。现在这叫什么事情,明明是老子的女人,却来找儿子负责,这事如果被人传出去,那安家几代的名声就全部成了笑柄!
安老夫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丫鬟婆子,安顺等全部都跪了下来,心里不断叫苦。能不苦吗?安顺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了,他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怎么就成了大管事呢?当时怎么就不去拜拜菩萨呢?
安顺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但是一个奴才哪有自己想不想的,只能看上面的主子怎么安排。等到安顺觉得自己都要没有希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老夫人的声音:“都下去吧,都是我们安家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安顺带着众人悄悄退下,走出院子才发现自己头上身上全部都是汗,他擦擦自己的汗,又疲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婆子,无力开口:“都记着老夫人的话,不要在外面胡乱开口,要不然什么时候出事就说不好了!”
余下的人都战战兢兢,纷纷点头。她们也怕啊,现在知道这样的事情,又看到两个主子打架,嘴巴要是再不紧点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丫鬟婆子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都是有脸有头的人物,哪里不懂这个道理。
杨府,仁心堂
“你说,有个花魁娘子去安家闹了?”杨氏不自觉得提高了声音,“那花魁娘子是不是红素坊的那个?是不是?辛嬷嬷,马上去打听下具体情况,现在……”
“你知道这事情?你原本是有这个把柄的?”杨老夫人一看女儿这个样子就知道什么道道了,“哼,真是出息了,有好刀不知道用,非要去侯府逞能,现在反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娘,我原本是要用这个棋子的!就是当时不用,留着以后让史家那个蠢货对付那俩母女也是好的,谁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情太奇怪了,好像有人提前知道了我的布局,故意毁掉一样。”
“你以为你事事都计算到了?”杨老夫人却一点也不意外,“这几天你在家里待着,除了想要报仇就没有想过别的吧,看来你做了几年当家夫人,果然是脑子都不好用了。你现在还在想着这些?”
杨氏眼眶一红,又抿抿嘴不说话。杨老夫人一看就想要叹气,但是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又只能耐着性子好好教导。以前只是觉得女儿有点莽撞,现在这莽撞到了自己家里才知道,这可真是要命了。
“你来了几天,平儿可有只言片语送过来?可有派得力的助手过来慰问一句?可有派家中你常用的奴婢给你送些时令瓜果?还有子成,你就不想想,你儿子一个人现在在柳家,有没有过来问问你?”
“你啊,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当年我不太愿意你嫁给柳平也是这个原因。可你一门心思被柳平迷花了眼睛,死活非要嫁,还看不上人家的兄长。哼,要我说,给我十个柳平我都看不上!”
杨氏压低了声音抱怨:“柳博有什么,不过就是个短命鬼而已!那齐氏倒是和柳博情深意重了,后来还不是要和我争丈夫!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提起来,再说了,子成到底是他们柳家的孩子,难道还会受委屈!”
杨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你个蠢货!就是因为子成是柳家的儿子,这才是柳家的态度!现在柳家不把你当回事,所以连子成都不过来看看自己的母亲。你到现在还不愁?”
“你当然可以继续待在杨家,但是你留着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孩子到底是你生的,就是你有天大的错处,难道还不能见自己的儿子吗?让辛嬷嬷传信回家,让子成亲自过来一趟看看你有什么不可!”
“可,可我不是对外说,我在庄子外面养病嘛!现在这样做,那以后京都的夫人都怎么看我,难道我还……”
“你以为那些人当真不知?”杨老夫人讥笑开口,“你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这京都的夫人们可都比你聪明多了!现在你倒是在乎这个了,你就不怕要了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吗?”
“娘,我听你的就是,只是不知道柳平愿不愿意让子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