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杨家早就非吴下阿蒙,在朝中的地位更是蒸蒸日上,柳平当时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官员。即便那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为了杨家的地位和好处,也为了侯府日后的前程,双方只能这么算了。”
“为了补偿当年给我造成的伤害,杨氏说是赎罪,主动赔偿了我一半的嫁妆。娘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孩子,就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况且当年的事情也是造成现在的罪魁,我就收下了那些嫁妆。”
“可是杨氏把这些嫁妆给我的时候,也要求我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了,从此之后,万万不能再提及这个事情,就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这对侯府来说本来就是丑事,这个话自然全部都是赞同的。”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因为这笔嫁妆,娘也不能在东府养大你,也不能时刻接济柳子杰。只是现在想想,我和杨氏之间,都不知道是谁欠了谁!”齐氏说到这里,整个人也无奈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一天天长大,就是曾经自己恨不得立刻死去,现在也早就没有了这样的念头。只是想起往事,难免觉得物是人非,齐氏自认为不是那样刻薄不饶人的性子,只是到底意难平。
柳婳祎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齐氏一个问题:“娘,你知道当年杨氏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让那些女人悄无声息得流产的吗?我一直很奇怪,侯府不是一般人家,为什么这么多孩子没有了,却没有人提出什么疑问?”
“非要等到娘您这边有孩子,老太夫人才有心思来处理这个事情?按照道理来说,祖母不是应该更加在乎侯爷的子嗣吗?一个是祖母,一个是亲娘,怎么亲娘反而不在意,祖母倒是这么着急?”
柳婳祎说这些也是有依据的,一般来说,如果大家不分家,几世同堂在一起住着,感情又好,那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疑问。可是熟悉永安侯府的人都知道,柳家当时的两位老人家是不和睦的。
柳平是李氏一手带大的,完完整整的李派,这样的人,老太夫人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反正当时柳博名下已经有孩子了。甚至更加恶毒一点的想法是,最好柳平没有多余的子嗣出来,这样就最好了。
柳博是老太夫人的骄傲,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却因为一场风害去了,要不然这个侯府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柳平如果没有孩子,或者哪怕是杨氏生不出孩子,那以后的一切还是会回到柳博这一房的。
有这样隐秘心思的老太夫人,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关心起柳平的后院,甚至想要详查其中的关窍?还偏偏在齐氏平安生下孩子之后,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打死柳婳祎都不相信。可她不是当年人,理不清头绪。
齐氏被女儿这么一提醒,也有些觉得不对劲:“娘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不过娘当年发现一个事情,在娘生下你兄长之后,老太夫人曾经是想要柳平上书朝廷,给你兄长请封世子的!”
“那时候,你兄长都没有满月,我也是在院子里做月子,这事情还是汪嬷嬷当时亲口和我说的。说老太夫人请侯爷去商量事情,结果祖孙两个没说什么话就吵了起来,甚至后来还摔了杯子。”
“因为老太夫人的吩咐,当时屋子里两个贴身伺候的嬷嬷都没有,只有祖孙两个人。老太夫人摔了杯子之后,柳平就怒气冲冲走了出来,连基本的礼数都不讲究了。老太夫人还在屋子里骂柳平。”
“说他,无情无义,带累自个儿的兄长,现在连兄长的侯位都不肯还。可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当时的人现在基本都已经老死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当时和汪嬷嬷说过一嘴,但我们也不知道真假。”
柳婳祎想了想,接着问:“那之后呢?既然老太夫人和侯爷吵架了,之后就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吗?侯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上书立世子,当年不肯也在情理之中,后来难道祖母就没有去找老太夫人吗?”
齐氏点点头:“去的,你祖母据说是第二天得到了消息,就专门过来了一趟。这个我知道,是因为你祖母去看老太夫人之前,还专门来看了我,并且嘱咐我要好好养着身体,把月子坐好。”
柳婳祎挑挑眉,那种违和的感觉又上来了,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反而继续听着齐氏讲下面的事情:“我当时也觉得很惊讶,因为从我进门开始,你祖母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现在这个示好有些……”
“离开我这里之后,你祖母就去了老太夫人那边,当时,还是汪嬷嬷送过去的。后来汪嬷嬷去拿食盒的时候才知道,你祖母和老太夫人不知道在屋子里商量了什么,总之你祖母是笑着出来的。”
这么看来,老太夫人在关于世子的事情上,是技高一筹了?这里面难道是因为老太夫人知道了柳子杰的身份?显然,齐氏也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揉揉自己的额头:“可能是用柳子杰的身份做了什么吧。”
“娘,如果那时候老太夫人就知道了柳子杰的真实身份,那她后来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她一直以为柳子杰是您的孩子,但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其实这个孩子是柳平的一个庶子,她就没有什么反应?”
齐氏沉思了一会儿,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我只是知道,那段时间老太夫人整个人的身体都不是很好。那时候,似乎把柳子杰放到了后罩房里,专门派了几个贴身的嬷嬷和丫鬟好好伺候。”
“我那个时候正在做月子,因为身体的原因,有一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昏睡的。只有醒来的时候,才会听到一些汪嬷嬷和我说关于老太夫人院子里的事情。但是,老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不能亲自照顾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婳祎却摇摇头:“娘,你有没有觉得,老太夫人前后的态度变化有些大。之前的时候,她似乎一心想要你生下一个孩子,并且理由是想要给她宠爱的孙子留一个后代,为了这个可以说不折手段。”
“可她这么在乎这个孩子,如果祖母真的用柳子杰的身份来换取暂时不立世子,那她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仅仅只是身体有些不好?按照老太夫人当年和祖母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应该这么简单!”
齐氏咬住了嘴唇,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祎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以前一直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的,可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切都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柳婳祎在齐氏期待的眼神中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原因,但是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很奇怪而已。整个柳家对齐氏的态度就很奇怪,哪怕到了前世的后来,他们似乎也不是想要母亲的性命的。
可按照杨氏那样的性子,她的脑袋瓜子里对齐氏应该是恨不得她立马去死啊,为什么偏偏要一直忍着呢?当时自己已经没有了名声,就是不嫁给静忠侯,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母亲最后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柳婳祎总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者说是齐家……对了,是齐家,一定是齐家的原因。可齐家有什么把柄呢?齐家身上还有什么是别人想要知道的,齐氏的作用,可能是一个棋子。
齐氏看着女儿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痛惜:“算了,这些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娘现在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家,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
柳婳祎听到母亲这话,红了眼眶,拉住了母亲的手:“娘,你有没有想过,和,和侯爷和离?这么多年,你是不得不在这个永安侯府做什么夫人,也不得不在东府一个人过日子,可现在我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杨氏和蓝姨娘做出这样的事情,侯府中祖母明明是知道的,却骗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女儿也已经大了,我们母女两个如果可以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好吗?要是您可以顺利和离,我们可以另外找一个地方。”
“另外找一个地方?”齐氏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可我们能去哪里?我,我现在不是齐家的人,齐家又在并州,我们,我们在京都没有什么朋友,她们为了夫家也不会收留我们母女啊!”
柳婳祎听到这些,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说服母亲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母亲比自己更加想要离开这个侯府。也是,这么多年,侯府对于齐氏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牢笼。
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牢笼,齐氏自然是心动的,她担心的无非就是未来的生活。女儿还没有落定,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女儿受到别人的非议,那自己下半辈子怎么样都不会安心的。
“娘,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但是你完全可以不必为我忧愁的。你想啊,有些地方的女孩子,也是我这样的情况,她们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再说了,要是真的嫌弃我这样的身世的人,就不是个良人。”
柳婳祎苦苦一笑:“娘,经历过安家还有承恩侯府的事情,我其实已经想明白了,高门大户的生活我根本就不喜欢,也不稀罕。要是可以和娘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去哪里都可以好好生活的。”
“到时候我可以一直陪伴在娘的身边,娘你可以看着女儿出嫁,生子,日后儿孙满堂,这样的日子不好吗?”柳婳祎用一种诱惑得语气和齐氏说着未来的生活,让齐氏的心越发激动了起来。
但是她毕竟不是很多年前的小姑娘了,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想,娘现在做梦都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看着你高高兴兴得出嫁,想看着你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以后还会有孩子。”
“但是娘不能不为你多想想,你的身份不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傻孩子,我和侯爷和离自然是可以的,虽然现在齐家不在京都,但是我到底是受害者。不管是柳子杰的事情,还是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和侯府一刀两断。”
“可是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呢?你只有一个人,又不能无缘无故和自己的父亲断绝关系。要是这事情被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编排,甚至到最后,柳平还会卖了你!”
齐氏一说起这个就火大:“你不要不相信,他这个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我原来还觉得柳子杰读书读废了,可是现在想想,其实只要是柳平的儿子,估计都不会好好读书,不懂做人的道理!”
“但是我在就不一样了,只要我在,他就是有再恶心的法子,我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做成。反正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过对我怎么好,可我不能让她毁了你一辈子!祎儿,这个事情我们不着急的。”
柳婳祎明白母亲的担心,事实上,要说服母亲顺利和离,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她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不被侯府牵制,母亲恐怕就是再想要走也不会和柳平和离,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了。
但偏偏这个问题,她暂时不能给母亲一定确定的答案,因为她担心自己的想法会吓到母亲。经过前世的事情,还有今生身边的一些男子,她其实对婚姻已经没有什么期待,现在这样也不过就是想要复仇。
按照柳婳祎原来的想法中,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嫁人的,等到她报仇之后,要是有可能的话,真想做一个带发修行的道姑。要知道,本朝后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灵云寺的影响力大大降低了。
延伸之后,全国对于僧人的推崇似乎也开始出现了分歧,有些改为信奉道家。所有后期来说,道士,道姑等人反而在全国都吃香,柳婳祎上辈子被关在一个地方,她是真的想出去走走,道姑的身份就很好。
要知道后期的道姑是一点都不卑微的,甚至若是有医术或者善于讲解道家的经典,会被很多富豪人家奉为上宾的。可惜,这样的想法自己现在都不敢和母亲提起,这要是说起来,估计母亲就哭死了。
“娘,你放心吧,就是柳平再想要卖我,但是也总要考虑他自己的官途吧。这么多年,他就是再不喜欢我,也很少动这样的念头,除了上次的承恩侯府。只是现在承恩侯府也已经有了婚事了。”
齐氏却摇摇头:“你还不了解柳平的薄情,自然还以为只要不危害他,他就不会想到拿你交换什么。柳平这样的人,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他是绝对不在乎什么子女的,根本就不会考虑什么感情。”
“你以为柳静璇的婚事真的是她亲眼看上的?”齐氏继续爆料,“徐孝睿可以娶到柳静璇,柳平是出了大力气的。当年我一直不明白,柳平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那时候,徐孝睿只是一个庶子。”
“静忠侯府虽然是老牌世家,但是他们府中是相当有规矩的,那时候先世子还在世,而且世子妃已经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先世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有继承人了。”
“后来侯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就连先世子夫妇都接连去世,只留下一个老太夫人和徐仁智。老太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持着侯府,反而是上奏说,要让徐孝睿做新一轮的静忠侯爷。”
“是老太夫人亲自上奏的?”柳婳祎像是问齐氏,又像是问自己,她总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一些关键,但是具体是什么却抓不住。齐氏肯定的点点头,脸上也有一些遗憾,说真的,她是看不上那个庶子的。
“其实我曾经和先世子妃是要好的朋友,那时候我刚刚有了你,心情却不是很好。先世子妃惦记着我,时常就邀请我去静忠侯府聊聊天,有时候,我们也会说些家长里短,她还劝我要开怀。”
“我记得在先世子出事的前几天,先世子妃还很高兴的和我说,说她又有了身孕,希望这次还是个男孩子。她还说,要是我生个女儿,就可以和我做儿女亲家了。”齐氏微微一笑,有些怀念。
“娘,你说先世子妃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了?”柳婳祎蹙着眉头,怪异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如果真的已经怀孕了,那按照先世子妃的性子,应该不至于会因为思念自己的丈夫就跟着去世了。
想到京都的那些先世子夫妇情深的流言,柳婳祎问齐氏:“娘,先世子妃和你是多年的朋友吗?她平常是悲风伤秋的人吗?会不会特别依赖身边的人,和世子的感情是不是很好,所以才不能接受世子的离世?”
“当然不是!”齐氏笑了起来,“先世子妃对丈夫确实情深,但是她绝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是唯唯诺诺的女人。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一直以来比我要坚强多了,娘就没有她这么优秀了。”
“那娘不觉得很奇怪吗?先世子离世之后,先世子妃很快就因为一场病痛离世了,而且当时的太医说,是因为郁结于心。可娘你明明说,先世子妃当时已经怀孕了,一个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先世子妃可以和齐氏做朋友,那一定是两个人有相同的一些性格特征。齐氏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都可以为了孩子努力去生活,去争取一些东西,可先世子妃却因为丈夫的死忘记了自己的孩子。
柳婳祎根据母亲的描述可以知道,先世子妃绝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那她的死就很有问题了。关键她的死亡让柳婳祎意识到,如果可以搞明白先世子妃的死因,那就能明白柳静璇和杨氏的手段了。
她们手上一定有一种药物,这东西可以让人悄无声息得死去,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是谁给柳静璇的?如果是杨氏,那杨氏是从谁那里得到的?这样的药物,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拥有的。
柳婳祎突然想到了杨家,杨家背后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对了,宫廷秘药,只有宫廷秘药才有这样的可能!是了,一切都对上了,如果是当今,如果背后的人是当今的话,一切都是对的!
当今一直没有放过齐家,他想要齐家一直在低谷中,可为什么齐家要留下齐氏?是当今的要求,想要拿住一个把柄?不,他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齐氏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展眉的样子就觉得可爱,但是看现在的场景也不好和女儿多说什么:“好了,这些都是成年旧事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柳婳祎看了一眼小径的方向,微微一笑就放弃了心中的纠结。反正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也不可能全部想明白的,既然这样,稍后再想也没有关系,现在她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柳婳祎扶起齐氏:“娘,不要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