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台处，几人正密切关注着洞穴内的情报。
一名鼬族伍长报告道：“我与其他几位弟兄进了地洞，洞内环绕交错，四通八达。但是我和其他追猎者终会都会在到达一处大的巢穴。”
“那巢穴有多大？”裴骁道。
“嗯……地方很大，非常大。”
“士兵大哥，你这样说我们咋明白？”周萱着急道。
“你慢慢说，那巢穴有几层，几丈高，长宽多少。”柳云提示道。
鼬族伍长一手咬着指头，在脑中复盘了一遍，便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各处洞穴，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有好几亩吧。三四层的塔那般高度。”
“几亩！”几人惊诧地重复道。
“对，形容起来，就是个巨型蚁穴吧。”鼬族伍长缓缓道。
“这样看来情况甚是严重！”裴骁道。
“如此得告知寺卿大人才行。”叶谷说罢，便化作乌鸦本体，向观星台处飞去。
“不然我们也去看看吧”周萱对柳云道。
“嗯”
“等等，俺也去。”岳石川喊道。
柳云看了一眼，对岳石川道：“石川兄，如今形势复杂，竹员外的安全还得不到保障……”
“管他娘的竹员外，俺多看他一眼都烦”岳石川不屑道。
柳云轻声道：“你可以答应叶谷，要破了这个案子的，万一要是案子不破，人还被杀了，那你以后还有啥颜面见叶前辈呀。”
“……”
“行吧行吧，那你们自己去好了，可得要小心点啊。”石川提醒道。
“这是自然”
柳云这么说，主要是因为自己也不想陪着竹员外，但又确实担心他被杀害，若竹垣石一死，不但河曹县的市场会乱作一团，那只猫头鹰刺客和鼹鼠也将无处可循，那么这底下巨大的洞穴之谜的线索也就全丢了。
周萱拱手对裴将军道：“请允许这位鼬族伍长陪同，另外调拨一支工兵小队与我二人，从观星台处挖掘，估计就能直捣巢穴中央。”
“没问题。”
说完，裴将军转头道：“江伍长，就请你为这两位大理寺官员带路吧。”
“属下遵命！”江伍长作礼接令道。
随后，裴将军又调了一只工兵小队供二人差遣。
周萱道：“岳大哥，你就放心去保护竹员外吧。还有江伍长陪着我们，洞中已经探明没有敌人，再说我二人也不是文弱书生。”
岳石川瞥了一眼柳云，转身对周萱和江伍长道：“那好吧，有周姑娘和江伍长在，我就放心了。”
“诶诶诶，石川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有他们在，你就放心了？”
“难不成我还成了要保护的人了？你别走，说清楚！”
石川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只顾丢下一句话：“我今晚就去住竹府了，柳云你可别拖累人家。”
“……”
“今天天色已晚，二位不如明早再去？”裴将军对两人建议道。
周萱昂首看了看天色，的确夕阳已下，且黑云密布。“好，那就明早再去吧，我先回衙内休息了。”
“在下也告辞了”柳云道。
随后，两人便一同回了衙门。
第二日清晨，衙内吏舍中，周萱一早便起了床。
她走到柳云屋前，本想叩门，却在叩门前又停下了手。或是回忆起了在万狮城的那天，晨光熹微，时辰尚早，要是现在催他起床，怕是又要被数落一顿了。
于是她折回自己屋内，披上一件玄色披风，拿起佩刀，独自出了衙门。
周萱走上街道，见到集市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声咳嗽打破清晨的宁静，估计是病患的声音。
看到集市上比起前两日还要更加寂寥，心中不由浮上一股伤情。
“唉，人间疾苦为何总是不能消停，这个世界好不容易迎来了百年的和平，却还要遭受天灾。”周萱叹道。
她漫漫走上石桥，向对面的富人居住区望去，或是因为当下正是清晨时分，加上天气消冷，瘟疫肆虐，此时富人的居住区亦是灯火寥寥，整个河曹县都笼罩在死寂当中。
周萱转过头来，向桥下看去。
只见河水污浊，还带着颜色，周萱估计是上游竹垣石开的染厂又向河中倾倒废料了吧。
“竹员外的工人起得还真是早……”周萱诺诺道。
届时，一双脚从桥下缓缓飘进周萱的双眼中，随后便是双腿，然后是躯干，最后一张紫青的人脸。
周萱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具尸体。
“啊——”她不由的叫了一声。
虽然周萱已经见过太多尸体，但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忽然就飘到眼前来，面色还是死于瘟疫的那种，这也是需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让她接受的。
周萱本能向后一跳，不想背后似乎有人挡住，便撞了上去。
“啊——”
周萱听到背后也有人叫了一声“啊”，于是向后转身看去。
“怎么是你？！”
“为何不可是我？”柳云应道。
“你不是在睡觉吗？”周萱皱眉道。
她看见河中有几名背尸人正划着船追赶那具尸体，便估计尸体应该就是他们不慎丢失的。
于是回过头来看着柳云。
柳云退了一步，抱怨道：“我也是想睡的，但是感觉浑身难受，醒了就睡不着了，便出来逛逛。”
他顿了顿：“可能是心绪的缘故吧，河曹县瘟疫肆虐，一直呆在屋内，怕是被传染了，所以赶紧出来透透气。”
“石桥这么宽，你为何好好的要站在别人后面？”周萱白了柳云一眼道。
“谁站你身后了？”
柳云指着桥的扶手，然后在指着周萱现在站的地方道：“你自己看看有多远？”
周萱顺着柳云手指的方向来回扫了扫，目测距离快有一丈，确实是自己跳了太大步了些。
“……”
“那……那好吧，是我撞过来的，向你道歉。”
“嗯……行吧，这还差不多。”柳云操着毫不在意的口吻回道。
两人站在桥中，看着那几名背尸人使劲划着船，赶上了那具死尸。
那艘小船上总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挥着桨在侧面划水，让船从一侧靠近尸体。
另外两人用桨将尸体拉近船的一侧，随后放开船桨，双手托起尸体，拉进船内。
回收完毕，其中一名背尸人咳嗽了两声。
另外两名背尸人见状，不由地向后一缩，用自己的双手扶了扶面帘，确保自己唯一的防护用具还佩戴着。
周萱见此，不由叹了口气。
“柳云。”
“嗯？”柳云轻声回道。
柳云见周萱叫他，微微低下头看去。只见周萱双目低垂，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河曹县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死了这么多人。”
“我知道。”
“那为何寺里只派我们来查竹员外被刺伤的事呢？不是说人命大于天吗？”
“县中平民是由于瘟疫死亡的，倘若死因有所蹊跷，也是李捕头、陆县丞他们的事。”柳云平静地答道。
“过去，我在水阁县当捕头的时候，应该就会去处理这样的事吧。”
“就刚刚那一下子，我有点想回去了。”说到此处，周萱转过头来看着柳云。
柳云注视着她的眼睛，见她的眼角浅浅地盈一汪泪水。
顿时，柳云不知如何回应，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撇过头去，敷衍道：“回县里有啥好啊，苦差事一大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柳云开腔道：“来大理寺神侦司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老大人不错。你多混两年就知道啦，沈雪雁可是难得一遇的头儿。”
“叶谷是注意到了竹员外对县中的影响吧，甚至可能多少预料到了今天的局势，所以才让我们过来。如今竹亮也死了，若你不在大理寺，怎么查他的案子呢？”柳云安慰道。
周萱低下头，看着浑浊的河水：“无论是竹员外，还是竹亮，他们总是有人关心惦记着他们。”
“哪像河中飘着的死尸，若不是因为污染了水源，恐怕收尸的都顾不上他。”周萱感慨道。
“周萱，没有人顾得上所有人的。”
“我知道，但是人们的注意力总是在放在权贵身上，哪怕路边的尸体已经成堆了！”
“还有那些活着的人，处理疫情的人，刚才那咳嗽的人应该也被感染了吧，估计活不成了。太医会去看他们么？”
柳云与周萱心知肚明，背尸人干的是最苦的活，他们连最低的差役的都算不上，只是衙门临时聘来的。若不是丢了田亩，或是欠了巨额债务，或是被族长辈赶出族群，走头无路，又不敢落草为寇者，绝不会干这等的活儿。随军来的太医，自然也不太可能有机会给他们看病。
“这不公平！”周萱愤恨地说了一句。
“总是不公平，一直是这样的。”
柳云一只手搭在周萱的肩头上，劝道：“走吧，别看了，我们去营地找江伍长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