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中,犯人们纷纷议论吴乾挑战胡风南一事,全都认为吴乾是不自量力,张仲林更是将吴乾损得一文不值。
吴乾和万金隆并肩走着,故意抬高声音,“诶万金隆,其实我觉得,在监狱里待着也挺好的。”
“好?哪里好?”万金隆不明所以。
吴乾瞥了瞥张仲林,嬉皮笑脸地说道,“有吃有住还能养宠物,多好。”
万金隆不解,“谁养宠物了?”
吴乾故意提早嗓门,“当然是胡风南啦,在监狱里养狗!都没人管!”
张仲林听出吴乾是在说他,顿时冲到吴乾面前,“你再说一遍!”
“我说的又不是你,不用那么着急来认的。”
“贺青舟!南哥只是说留你一命,可没说别的,你是不是想跟杨然一个下场?”
吴乾冷哼一声,“说到小杨我就来气,他被你们害的现在还躺着,这笔账,早晚一起算!”
距离拳赛还是十五天,林忠岩倾囊相授,一有时间就教吴乾拳法,六号牢房俨然成了一间私人武馆。
“吴乾,你记住,这次拳赛跟你之前打过的所有架都不一样,这是生死之战,你能多学一点,到时候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林忠岩见到吴乾偷懒,立刻嘱咐道。
“是!”吴乾赶紧爬起来。
“你这次的对手是阿秉,这个人什么来历,谁都不知道。他性格极其古怪,除了杀人,没有任何事能打动他。他一直关在禁闭室,是因为只要和其他犯人住在一起,其他人非死即伤。你得把你的机灵全部忘掉,对上这种人,你要是有一丝讨巧的心,最后死的肯定是你。”
“各方面都这么厉害,那我还打个什么劲?”
“也不是没有人赢过他。”
“谁?”
“胡风南。”
吴乾愣了一下,“胡风南这么厉害?”
“倒也不是厉害,其中也有运气的成分。”林忠岩回想起当时那场比赛,“胡风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练过西洋拳,所以胡风南也是西洋拳的打法,按道理,西洋拳更适合擂台战斗,可是在跟阿秉的交手中,他丝毫占不到便宜,但最后还是胡风南赢了,因为他发现了阿秉的一个弱点。”
“什么弱点?”
“喉咙。阿秉的喉咙上有一道疤,据说当年被人用刀砍过,胡风南当时一拳打到了他的这道疤上,阿秉忍不住咳嗽起来,胡风南趁机出拳,反败为胜。”
“所以这道疤就是我打赢他的唯一方法?”
“没错,不过对你来说最难的,不是如何打到他的弱点,而是……如何活到他暴露弱点的那一刻。”
“打不过,我跑不就行了?”
“你各方面都吃亏,单纯逃跑没有意义,反而会消耗体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尽可能学到一点西洋拳的皮毛,至少可以保证你存活足够久的时间。至于怎么找到机会,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吴乾郑重地点点头,自此不再偷懒,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向林忠岩讨教。而林忠岩也越发感受到吴乾是个可教之才,对他的信心一日多过一日。
广场上,胡风南与吴乾偶有相遇。吴乾相信胡风南在拳赛之前绝不会动他,所以在气势上丝毫不输,昂首挺胸地与胡风南擦肩。
放风时刻,吴乾拿着那块刻有“潜龙勿用”的护身符,悄然在地上磨尖。万金隆问他为何如此,吴乾只是狡猾一笑,并不回答。
卫乘风近来的日子也还算太平,手下们都对他客客气气,至少在表面上不敢造次。这日,卫乘风在工具间中挥退手下,抓紧时间查看,发现了三个油漆桶。卫乘风顿时想起当时检查尸体时,发现三具尸体的手腕上都有油漆印记,而邓肯上吊的绳子上也有细微的油漆点。卫乘风凝视着油漆桶,似乎有了眉目。
转眼便到了拳赛前一日,贺红衣来到棚户区,请阿狼做一件狱警制服。阿狼只会做内衣,没做过穿外面的衣服,可一听说是给吴乾越狱之用,顿时硬着头皮开了工。
吴潇潇在门外听见了贺红衣的话,立刻冲进来,非要为吴乾越狱出一份力。贺红衣拗不过,只得让吴潇潇负责开车,在监狱外的关卡附近接应吴乾。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威震四方,把我哥风风光光接回家!”吴潇潇摩拳擦掌,生怕没人知道她哥哥要越狱了。
“你不能接吴乾回家。”贺红衣严肃道。
“为什么?他不回家回哪?”
“你哥这么一跑,监狱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他。还有,你别忘了,他身上还背着官司,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是哦……杀热曼的凶手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会给你哥安排好地方的,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哥是越狱,你可千万别闹出太大动静。”
“这事关系到我哥的生死,我肯定会小心的。”
“我真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那时候慢了一步,给了狱警反应的时机,他们手上可是有枪的,你们两个谁也跑不掉。”
吴潇潇点点头,发现贺红衣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喂,你这么担心我哥,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贺红衣急了,“瞎说!他整天吊儿郎当的,坑蒙拐骗,自以为是,总想拿自己那点小聪明逞大英雄,他在我眼里根本就是个混蛋,我喜欢他?”
吴潇潇偷笑,“一说到我哥,你的话就多起来了。”
“要不是为了找我哥,我才不会管他呢。我倒希望他能关在里面一辈子,少出来祸害别人。”贺红衣话音刚落,立刻紧张起来,“呸!我收回!你哥必须活着出来。”
监狱中,狱警将五花大绑的阿秉送到十三号牢房。
胡风南叮嘱道,“我知道你的手段,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明天的拳赛事关我的脸面,你只许赢不许输……”
阿秉看了胡风南一眼,又转过头去,像是完全没听见。
张仲林低声问道,“南哥,他这样真的行么?”
阿秉听到这话,歪头看向张仲林。张仲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说话。
胡风南笑了笑,“放心,我最了解他的实力,如果他输了,那就没有人能赢了。”
六号牢房,吴乾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悄悄练习林忠岩教的必杀技。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林忠岩开口道。
吴乾回头一看林忠岩和万金隆都坐起来了,“你们怎么都醒了,睡不着吗?”
“你明天就和那个阿秉一决生死了,做兄弟的怎么睡得着……”万金隆眼看有点红。
“不用担心我,不就是一个阿秉嘛,我一拳打得他屁滚尿流……”
林忠岩打断吴乾,“明天一战,不比平时,你可不能嘻嘻哈哈,千万马虎不得。”
吴乾笑了笑,“林大哥,我这些招数可都是你手把手教的,你就对自己的拳法这么没信心么?”
林忠岩笑起来,“你啊你!你这张嘴真得改改了。”
“改不了!天生的!”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万金隆看着吴乾,“你要是真能跑出去,可别忘了回头拉兄弟一把。”
“你就好好呆在牢里吧,一共没几天你就能出去了,别再成了逃犯。”吴乾道。
“早一天是一天啊!”
“你少来,不过我倒是可以保证,等你出去了可以来新闸路找我,以后你就跟我混。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保证饿不死你!”
“你放心,我出去以后第一个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许躲着不见我。”
林忠岩笑了笑,“能做的我们都做过了,明天的成败就交给老天爷吧。吴乾,大哥祝你明天平平安安,顺利出狱!”林忠岩伸出手掌。
“还有我,还有我。”万金隆也伸出手掌。
“谢了,林大哥,万金隆。你们对吴乾的照顾,吴乾记在心里了!”吴乾与二人郑重击掌。
钱宅,贺青舟神情惆怅,不自觉哼起了《穆桂英挂帅》。
“贺老板怎么唱起了《穆桂英挂帅》?”钱白铁遥遥走来。
贺青舟没有回头,似是自言自语回应道,“依稀记得小时候,我带着妹妹远远听到唱戏声,我们穿过高高大大的人群,只看那戏台子上,唱得正是《穆桂英挂帅》。”
“看来贺老板是真的想念妹妹了。”
“你不必再称呼我贺老板,我如今孑然一身,只想放下恩怨寻找妹妹。”
“好,青舟,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留你。我们虽相识不久,但回想发生的一切,倒是恍若一生。走之前,再教我唱一段吧,只当你我二人是朋友,是京戏之友。”
贺青舟看着钱白铁,百感交集,唱起了《三击掌》,“昔日里有个孟姜女,曾与那范郎送寒衣。哭倒了长城有万里,留得美名在那万古题……”
钱白铁接唱道,“我的儿本是丞相女,就该配安邦定国的臣。”
贺青舟与钱白铁深深对视,目光灼灼。
钱白铁命人将古琴拿来,递给贺青舟,“这把古琴本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留下做个念想吧。”
“谢过钱先生。”
“我会让手下送你去一个莫新龙找不到的地方,以保你的安全。”
“钱先生,你处处为我着想,即使被我误会也不记前嫌,我……惭愧!”贺青舟顿时愧疚难当。
钱白铁只是和蔼地笑着,并不说话。
贺青舟回到房间收拾行李,看着这古琴,更是思绪万千。
吕思蒂走进来,“贺老板,我听说你还是决定离开,但我想再劝一劝你。”
“钱夫人,我只是一介戏子,实在不值得你们如此关心……唉,我觉得亏欠你们太多。”
“你是老爷的朋友,对我来说那便是贵客,何谈亏不亏欠。请恕我多嘴,贺老板离开钱府,今后如何打算呢?”
“找莫新龙复仇无望,我也不想再给钱先生添麻烦。只是我与妹妹失散这么多年,有了机会当然是要找妹妹要紧。”
“此前老爷讲过,通过唱戏找妹妹怕是行不通的,况且贺老板不唱戏,孤身一人如何养活自己?不如留在钱府,老爷自会给你想法子。”
贺青舟犹豫一下,还是推辞,“青舟不愿再麻烦钱先生了。好在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唱戏行不通,我就一家一户地问,一家一户地找,总能打探出消息来。”
“是么?”吕思蒂嘲讽一笑,很快便掩饰过去,“既然贺老板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说。老爷已为您安排了去处,我便奉上些银票,愿贺老板心意得偿。”吕思蒂掏出银票放在桌上。
“这怎么好意思……”贺青舟拿着银票,想还给吕思蒂。
“贺老板,您就拿着吧。陆横已经候着了,一会儿就把您送到安全地点,日后,但凡您有需要,钱府的大门永远敞开。”
贺青舟感动得不知所措,对着吕思蒂千谢万谢过后,随陆横离开了钱府,仿佛一瞬间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钱府客厅,钱白铁不住地叹着气,“唱得虽好,不过戏子就是戏子,性子傲,眼皮子又太浅。”
“好坏话都说了,他听不进去,难道还要老爷屈尊降贵求他不成?况且老爷是真心实意为他打算,他也忒不知好歹了。”吕思蒂温柔地附和着。
钱白铁皱着眉,“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您放心,不出三天,贺老板就心甘情愿地回来了。”吕思蒂莞尔一笑。
钱白铁点点头,依旧一脸严肃。
拳赛日终于到来,犯人们翘首期盼,早早做完了工来到广场。卫乘风遥遥看着吴乾,露出担忧的神情,吴乾悄然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没问题。
厨房中,贺红衣心不在焉地切着菜,厨师长推开门进来,“红衣你怎么还在切菜啊!出来看热闹呀!”
“我……我不去,一群大老爷们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小姑娘不爱看!那我走了啊!”厨师长匆匆离去。
贺红衣立即从台子下面拿出阿狼做的警服,喃喃自语道,“吴乾……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承诺……”
拳台边,阿秉坐在凳子上等着,神情呆滞,手指在凳子角上扣来扣去。
吴乾看到不远处的阿秉愣了一下,对着林忠岩悄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高手?怎么看着有点……呆啊。”
“还没打就轻敌了?”
吴乾撇撇嘴,不再说话。
胡风南忽然喊道,“贺青舟!怎么还不上来?你是怕了吗!”
吴乾走到胡风南面前,“胡风南,你害死大壮,欺压杨然,坏事做尽,今天我可不只是为了私怨,是为大家讨个公道!”
胡风南笑了笑,“我胡风南行走半生,像你这样的,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原本有爱才之心,想饶你一命,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得不杀你。”
吴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叔,拳场上的生死,可不是靠嘴皮子,靠的是拳头!哦对了,你从来靠的不是拳头,而是不要脸。”
胡风南面露杀意,“你说什么?”
“不然你怎么不敢跟我打,派这么个怪物出来。”
“很简单,因为你不配。”
“你很快就知道是谁不配了。”吴乾直勾勾地瞪着胡风南。
拳赛时间到,阿秉入场,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欢呼,而吴乾入场,现场却一片嘘声。在所有犯人眼中,今天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只要押阿秉胜便能稳赚不赔,所以今天成了拳赛设立以来下注量最大的一场。
吴乾站在拳台上,看着对面的阿秉,“你就是传说中的阿秉啊?”
阿秉没有回应,甚至看都没看吴乾一眼。
“胡风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卖命?”
阿秉还是没有看吴乾。
“你倒是说话啊!”吴乾上前两步,凑近盯着阿秉的眼睛。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阿秉手指一用劲,将凳子的一角直接掰了下来,当做武器攻向吴乾。
吴乾连忙躲开,“幸亏我有准备,小子你下手可真狠啊!”
阿秉面无表情,突然冲向吴乾。吴乾耳边回响起林忠岩的指导,立即摆开拳架,躲过攻击。
胡风南一看便知吴乾的招式习自林忠岩,顿时握紧拳头,走到了林忠岩身边,“林忠岩,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只会躲避,不敢面对,别说,跟你还真有点像。”
“你看着就是了。”林忠岩面无表情。
吴乾盯着阿秉的伤疤,故意卖了个破绽。阿秉中计,攻向吴乾。吴乾顺势躲开,趁机打向阿秉的喉咙,然而拳头却被阿秉低头夹住了!阿秉挥出一拳,将吴乾打翻在地,回头看了胡风南一眼。
胡风南笑了笑,对林忠岩道,“结束了。”
林忠岩愤怒地看着胡风南,手里的佛珠都快被捏碎了。一旁的卫乘风看的两眼冒火,却不敢流露分毫。
阿秉对吴乾疯狂连击,台下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厨房中,贺红衣听到外面的声浪,顿时脸色大变,提着装制服的篮子里冲了出去。
拳台上,吴乾被阿秉逼到防护网上,抱着头只能防守,视线已经有些模糊。阿秉大喝一声,挥出一拳,就要结束战斗。林忠岩、万金隆和卫乘风睁大了眼睛,不忍直视。
“不要!”贺红衣从远处冲过来,不禁喊了出来。
吴乾听到贺红衣的声音,突然清醒过来,反手抓住防护网,翻身跃起,让阿秉的拳头直接打穿防护网,卡在了里面,整体身子扑在防护网上,挡住了喉咙的伤口。吴乾从阿秉的头顶跃过,拿出磨尖的护身符,直直打向阿秉的太阳穴。
“小心!”胡风南高声惊呼。
吴乾的护身符打中阿秉的太阳穴,阿秉整个人挂在防护网上,当场昏了过去。
人群中,林忠岩露出欣慰的笑容,万金隆和卫乘风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中没回过神,而贺红衣已经激动得红了眼眶。
犯人们一片沉默,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更重要的是不愿相信自己输掉了那么多钱,毕竟有许多人都为这一场看起来稳赢不输的比赛押上了全部身家。
这时,吴乾霸气地走到胡风南面前,笑着高喊道,“多谢南哥安排!按照约定,这场拳赛赢的钱,我一分不要,全都送给南哥!”
胡风南震惊地看着吴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吴乾在胡风南耳畔说道,“姓胡的,你完蛋了。”
犯人们全都迷茫地看着吴乾和胡风南,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万金隆忽然冲上去,一把抓住吴乾的领口,“贺青舟!你骗我!原来你早就跟胡风南商量好了,打假拳骗我们的钱!亏我平时这么信你!”
吴乾偷偷笑了笑,一把推开万金隆,“骗你怎么了!愿赌服输!谁说拳赛就非得是真的了?再说南哥让我办事,我能不办么!让开!有本事找南哥去!”吴乾径自离开。
贺红衣看着吴乾的背影笑了笑,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胡风南看向周围,发现愤怒的犯人们已经向他围了过来。
广场二楼,江桥和冯彪一直在关注着比赛,此时,江桥看看挂在防护网上的阿秉,再看看被暴动的犯人们围住的胡风南,顿时浑身发抖。
“胡风南!我……一枪毙了你!”江桥的声音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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