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汤祈岑、徐晓璐2019-10-14 11:159,578

  午后,吴乾带着万金隆来到茶楼。

  “今天带你来,是有个老朋友要给你重新认识认识。”

  “谁?”万金隆好奇地四处扫视着。

  “一会来了就知道了。我想先和你聊聊另一个人,马尔斯,”吴乾顿了顿,看着万金隆的反应,“这个英国人你肯定比我熟。”

  万金隆的脸色果然暗沉下来。

  吴乾继续说道,“五年前,你哥万金良和怡和洋行签了贸易协议,结果马尔斯利用合同漏洞榨干了你们家,你哥一病不起,你也莫名其妙下狱,是不是?”

  万金隆苦笑道,“说起来,我们家以前也是日进斗金,风头无两。谁能想到满纸荒唐言,合同变陷阱。这个洋鬼子哄骗我哥放弃了原来的生意,又利诱他秘密生产军火零件。我阻止我哥,他就买通别人煽风点火,意指我觊觎家产。我离家后的事……就和你说的一样了。”

  吴乾凑近万金隆,“你想不想报仇?”

  “报仇?马尔斯随便打个招呼,我就进了监狱,也许他以为我早就死在里面了。我只是个小市民,惹他不起。”

  “如果我有办法,既能帮你报这血海深仇,又能保你赚笔大的,你干不干?”

  万金隆犹豫片刻,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吴乾立刻拉住他,“走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那监狱,我活着逃出来了吧?那通缉令,轻轻松松就给撤了吧?区区一个马尔斯,我还搞不定?”见万金隆还在迟疑,吴乾又问道,“想想你哥,想想你的家业,你真要一辈子这样怂下去吗?”

  万金隆咬牙坐了下来,“你有什么法子?”

  吴乾在万金隆耳边低语片刻。

  “你们玩那么大……”万金隆一脸不可思议,“吴乾,你就这么放心我?我要是不答应呢?”

  吴乾笑眯眯,“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可是答应过林大哥不会再入狱了。”

  “那得看是因为什么入狱,铁血男儿,我不信你有仇不报。再说了,我们的目标是既搞了马尔斯,又不入狱。不然你以为我还想再进监狱那个鬼地方?”

  万金隆被说动,充满信念感,“好!”

  恰时,贺红衣走过来,震惊不已,“万金隆?”

  “这么惊讶做什么?刑满释放,清清白白。”万金隆耸耸肩。

  贺红衣看向吴乾,“你说找我谈正事,什么正事?”

  “姑奶奶还在闹脾气呢?”吴乾挑眉看着贺红衣,“我给你带了个能帮忙的人。”

  贺红衣看了看万金隆,没好气地瞪着吴乾,“你问过我么?”

  “那你找到人了吗?”吴乾反问。

  “你——”贺红衣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你们俩怎么一碰头就天雷勾动地火,好歹也是我出狱后第一次见面,不要吵。红衣不放心我,情有可原。”

  贺红衣瞪向吴乾,“你把计划都说了?”

  万金隆赶忙说道,“我不是为了钱,我是冲着马尔斯来的。”

  “这事谁都不如万金隆可靠,你坐下吧!”吴乾晃动着二郎腿。

  贺红衣白了一眼吴乾,无奈坐下。

  万金隆笑笑,“我不求和他两败俱伤,只要他不高兴,那我就高兴了。”

  “现在你的心能放肚子里了吧。”吴乾问道。

  贺红衣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但仍旧不愿露出笑脸。万金隆见二人又要开战,赶忙借口离开。

  贺红衣盯着吴乾说道,“没想到你能找到万金隆这号人物。”

  “想夸我就直接说呗。”吴乾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贺红衣清了清嗓子,“还有,我来是想跟你道歉的。”

  “为什么跟我道歉啊女侠,我可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坚持不开柜,是我的错。现在我同意开柜,但是装银元的箱子一个都不能损坏。”贺红衣严肃说道。

  “可惜,我现在不同意了。”吴乾露出一脸坏笑。

  “吴乾!你适可而止一点!算了,说吧,有什么条件?”

  吴乾想了一下,“今晚来我家。”

  “什么?”

  “没听清楚?来我家,今晚!”吴乾大摇大摆地离开。

  当晚,贺红衣如约来到吴乾家,想不到吴乾竟然要求她当使唤丫头,给他按摩。贺红衣转念一想,立刻答应下来,趴在吴乾身上就开始了“按摩”。

  “啊——”吴乾鬼哭狼嗷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贺红衣使出浑身的力气,恨不得借机拆了吴乾的骨头,“闭嘴,不许叫,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吴乾愤怒不已,“你说你把我怎么了!我是让你给我按摩,不是让你把我大卸八块!”

  贺红衣把手一松,索性坐在一边,“你别太过分了,你让我来你家我来了,你让我按摩我也按了,你还想怎么样?”

  “大姐,你这能叫按摩吗,你根本就是借机泄愤!既然是作为交换条件,那你起码也得让我满意才行吧?”

  贺红衣理亏,不情愿地继续给吴乾按摩,“趴好!”说罢,开始温柔地按摩起来。

  吴乾享受不已,“这还差不多,啊——舒——服——”这声音令人想入非非。

  贺红衣再次不悦,停住手上的动作,“想让我给你按摩就闭上你的嘴!”

  “好好好,我闭嘴,闭嘴。”

  贺红衣继续给吴乾按摩。

  吴乾深呼吸了一下,严肃起来,“贺红衣,我跟你说件事,就是我们这个行动啊……”

  “行动怎么了?”

  “行动剩的时间不多了,我觉得应该添个帮手,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什么帮手?不是已经有万金隆了么。”

  吴乾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指指楼下。

  贺红衣忽然懂了,按摩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行!你先斩后奏来个万金隆也就罢了。吴先生那个人……就算我同意,老师也不会同意的,总之绝对不行!”

  吴乾露出无奈的表情,“晚了,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

  “就上次你来说这个那个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既然被他知道了,他就一定要参与的。反正我是拦不住他,你要是能拦得住,你可以试试。”吴乾故意耸耸肩。

  贺红衣气急败坏,“你——谁能拦得住你爹!”

  “那你就是同意咯?”

  贺红衣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在吴乾刚才按摩的地方重重地按了一下。

  吴乾痛得惊声尖叫,“啊——”

  自从那日出了董大锤的黄包车一事,李鹿和卫乘风就一直没打照面。这日,李鹿带了一众巡捕喝酒,也邀请了卫乘风。席间,李鹿故意将卫乘风灌得酩酊大醉,众人纷纷嘲笑卫乘风。卫乘风虽然大醉,却也听了个大概,心中越发积郁。

  卫乘风醉醺醺走回新闸路,手里还拿着半瓶酒,不时往嘴里灌。

  吴潇潇匆匆跑过来,夺下卫乘风的酒瓶,“乘风哥!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啊!”

  “潇潇?你别管我,我还能喝……”

  “别喝了,跟我走!”吴潇潇搀着卫乘风踉踉跄跄走到白事店门口,一想到卫奶奶早就睡了,潇潇又搀着他往自己家走去。

  吴乾和贺红衣在楼上听见动静,立刻跑下楼去,见到大醉的卫乘风吓了一跳,二人帮潇潇一起将卫乘风放在沙发上。

  “这小子怎么喝成这样?”吴乾问道。

  吴潇潇焦急不已,“我去巡捕房找他,值班巡捕跟我说他们去了什么什么大酒楼,等我跑到那个大酒楼,发现根本没人,我又一路找回来,发现他一个人喝成了这样。我怕阿奶担心,等乘风哥哥酒醒了再给他送回去吧。红衣,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贺红衣尴尬笑笑,赶紧转移话题,“你让卫乘风躺好,我去烧点热水给他。”

  卫乘风呻吟着爬起来,模糊间看到贺红衣,“红衣,红衣……”

  吴潇潇和吴乾听见卫乘风的喊声,顿时一愣。

  夜已深,贺红衣还没有回家,贺青舟焦急地趴在窗台上张望着。

  “青舟哥,红衣还有工作,可能要到很晚,你不用担心。对了,红衣帮你找的那几个工作,你觉得怎么样?”雨辰问道。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校对报纸错漏百出,帮买办打下手拿错了清单,就连端茶都弄不清茶的品类……红衣一定很失望。”

  “这也不怪你,万事开头难,我刚到剧院工作的时候,也天天被老师训斥。”雨辰指指手上的账本,“就算是现在熟悉了,算起账来我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

  “你这是在算什么?”

  “账啊,学——剧院的经费有点紧张,我对一对看看。”

  “你们很缺钱吗?”

  “平时也不这样,今年也许流年不利,事情多,又赶上……虽然有些困难,但我们剧院的人都是迎难而上的真汉子,抗一抗就过去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

  “当然啦,多少年了,我们剧院就像一家人一样。”

  贺青舟的神色黯淡下来,心中想着红衣的生活中突然多出一个哥哥,开销自然多了许多,但他除了唱戏却没有能谋生的手艺,不知怎样才能为妹妹分忧。

  当晚,贺红衣临走前,吴潇潇突然叫住了她,旁敲侧击地问她对卫乘风的感觉。贺红衣毫无此心,大大方方表示大家都只是朋友。吴潇潇半信半疑,却也没法再问下去。

  吴潇潇守了卫乘风一夜,直到清晨卫乘风才朦胧醒来。

  “乘风哥哥,你醒了!”吴潇潇兴奋道。

  卫乘风定睛一看,是吴潇潇,顿时吓了一下,“潇潇?我……我怎么在你家?”卫乘风立刻起身。

  吴潇潇立刻给卫乘风递上一杯水,“乘风哥哥,昨晚你喝醉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头痛吗?”

  “坏了,几点了,我该去巡捕房了。”卫乘风急忙往门外走。

  吴潇潇失落地坐在原地,一整天都六神无主,只因卫乘风昨夜酒后的呼唤的那两句“红衣”……

  吴乾房间的门紧紧锁着,父子俩压低声音商讨着计划。

  吴乾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嘟囔着,“要把箱子一个个从下水道运出来……下水道里有水,也就是说我们要把箱子从水里运出来……从水里运出来……”

  吴法天边听边思索,“从水里运出来……”

  吴法天和吴乾同时眼冒金光,“有了!”

  吴乾立即拿着图纸,兴冲冲跑去剧院找贺红衣。

  剧院后台,吴乾拿着下水道图纸,激情澎湃地讲述计划,“我们的行动,就是把箱子一个个从下水道运出来。下水道里常年有水,水里运东西我们都知道,用什么?船。唯一不同的是,下水道空间有限,我们只要按照下水管道的尺寸制作竹筏,到时候把箱子放在竹筏上,顺流而出,就大功告成了!好了,可以鼓掌了。”吴乾得意地看着众人。

  众人却反应冷淡,对着吴乾客气地笑笑。

  贺红衣说道,“这个思路倒是可以考虑,不过绝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其中应该有很多细节需要测算。”

  雨辰拿起下水管道设计图纸看了看,“的确,下水管道的宽度、每个季节不同的水位高低、每种水位的浮力所能承载的重量等等,这一系列问题,你都有想过吗?”

  吴乾被问住了,恼羞不已,“我……我一个人都想全了还要你们干什么!我是不想一个人把功劳都抢了,所以才赶紧来让你们沾沾光。”

  一直在埋头测算的博文拿着演算稿过来,展示密密麻麻的公式,表情沉重,“以这个下水道的尺寸的来看,即便是雨季浮力最大的时候,竹筏也撑不住一个箱子的重量。”

  吴乾看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略显惊讶,“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算的?”

  博文指着图纸耐心讲解,“箱子的重量为五十斤,设竹筏的面积为X,而按照下水道的横截面……”

  吴乾完全听不懂,顿时恼火,“算了算了!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行不通,是不是?”

  博文点点头。

  “我好不容易想的办法你们一下子就看出不行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行你们想啊!”吴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贺红衣低声安慰吴乾,“你别急,你这个想法的确打开了另一种思路,只是暂时还行不通。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成的。”

  吴乾气鼓鼓地看了贺红衣一眼。

  吴法天独自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烦躁地自言自语,“憋死了,憋死了,你们都出去了,让我一个人在家憋着!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吴法天愤然起身,穿上鞋走到门边,悄然打开一道门缝,向外贼眉鼠眼地观望,然后果断走了出去。

  吴法天愉快地走在路上,看到董大锤和阿蛙在路口下围棋,忍不住走过去望了望棋局。

  大锤执黑子,思索片刻,终于落子,“我走这儿!”

  吴法天急不可耐地支招,“不对,你得走这儿!”

  “观棋不语懂不懂啊?”阿蛙边说边回头,看到吴法天,顿时愣住了。

  董大锤歪头也看到了吴法天,与阿蛙同时惊声尖叫,“鬼啊——!”

  吴法天大吼,“别叫了,我不是鬼!我没死!不信你摸摸?”吴法天伸过手去。

  董大锤胆怯地摸了一下,“你,你没死……妈——!天叔没死!”

  突然,大锤妈等棚户区众人皆冲了过来。

  大锤妈怒视吴法天,“你没死?”

  吴法天仍旧乐呵呵的,“没死没死,活得好好的……”

  吴法天话音未落,大锤妈等人就扑了上来,“没死就把吊唁的钱还给我!”

  吴法天撒腿就跑,众人紧随其后,在棚户区中边追边喊,“还钱——把钱还我——”

  钱白铁近来越发怀疑吕思蒂的身份有问题,但陆横查了半天,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先生,能查的我上上下下都查遍了。属下多嘴,您当年不也是看中夫人的清白家世,才让她进门的吗,为什么突然怀疑起夫人的底细?”陆横问道。

  钱白铁沉吟道,“疑就疑在她这清白的家世,如今看来有些过于清白了。我未娶妻之时,多少人盯着我的夫人之位,想从中大做文章,或笼络或构陷于我。然而从她进门到现在,吕氏竟然越来越没落。以我今时今日之地位,那些巴结我却巴结不到的人,却从未想过瞄着我夫人下手钻空子,你说,如何不令我生疑?”

  “先生是怕有人为了掩您耳目,故意为之?可这吕家说的好听是书香门第,说的不好听,就是一落魄氏族,满门穷教书的累赘!而且夫人不受宠,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吕家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触这个霉头。”

  钱白铁看着陆横,“还有呢?”

  “我从吕家那些老人那打听到,夫人从小就不喜欢出门,也没什么朋友,吕家管教又严,夫人根本就没有长时间接触生人的机会。”

  “过门之后呢?”

  “除了几个知道底细的官太太,我还查了夫人常去的店面,也没什么问题。先生,您别怪我直言,关于夫人,您可能真的多心了。”

  钱白铁意味深长道,“这样最好,毕竟找个张思蒂李思蒂容易,可再想找一个上下清白的吕氏,难。”

  何致鸿近日烦心的事也不小,一个匪徒打来电话,号称要截这个月十八号的五十箱货。何致鸿摸不透此人的来意,不知他是某方的棋子,还是真的就是一介亡命匪徒。何致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小心为妙,于是谋划了一整套应对的计划。

  “我的这一套计划,也是为了保证货物能万无一失,不知道马尔斯先生意下如何?”何致鸿迫不及待地告诉马尔斯。

  “何先生,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已经算是朋友了。”

  “当然。”

  “坦白说,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我们怡和洋行是不可能有任何安全问题的,你应该放心。”

  何致鸿夸张地点头认同,“放心,我当然放心,我的心从来都放在你们洋行的保险库里。不过,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怡和洋行正于鼎盛之期,我们这盘唐僧肉,不知引得多少魑魅魍魉虎豹豺狼,垂涎欲滴啊。”

  “我不太明白……”

  何致鸿揽住马尔斯的肩膀,“我的朋友!只要你相信我,我的计划绝对不让怡和洋行有任何损失!退一万步讲,即使计划失败,所有损失我一力承担!你看……”何致鸿挥挥手,孙海立即将一箱金条打开。

  马尔斯看着金条点点头,“何先生既然如此诚恳,我恭敬不如从命。”

  “好好好!不过何某还要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马兄身边的人,最好从头到脚查个干干净净,毕竟知晓全部内情的人,五根手指数的过来。”

  马尔斯不悦道,“我的人,我信得过,何先生还是回去查查自己的手指头吧。”

  告别了马尔斯,何致鸿又匆匆赶往砍刀帮。这个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就是派人罩着洋行,而何致鸿又不能用自己人,生怕万一露了马脚查到他的头上,所以如今上海滩响当当的黑帮砍刀帮就成了最好的帮手。

  孙海将一箱金条打开在砍刀帮帮主乔娜的面前。

  乔娜拿起两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爽快答应,“何先生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砍刀帮身上。秘密保护一个洋行,日常业务而已,万无一失!”

  何致鸿爽朗大笑,“乔帮主就是爽快,不像那些洋鬼子。”

  “怎么,难道何先生也会受洋人的气?”

  何致鸿笑着摇摇头,“受气倒谈不上,就是瞧不上他们那副明明是吃人的狼,却偏要披上人皮的样子。”

  “听起来何先生像是在夸我乔娜不穿人皮?”

  “哈哈哈哈,难道不是吗,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砍刀帮乔大帮主嗜血如命的狼性。事成之后,还有一箱如数奉上!”何致鸿指指面前的那一箱金条。

  乔娜抱拳微笑,“多谢何先生体恤。”

  马尔斯匆匆走进洋行,全体职员纷纷九十度鞠躬问候,待马尔斯走远才敢起身。

  “董事长这气场真可怕。”大写感叹道。

  “什么气场,这叫煞气,洋人真是可怕!”小职员撇撇嘴,“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大写好奇道。

  “会计小崔,有日子没见了吧?我刚听人说,死了!”

  “死了?”

  小职员赶紧压低声音,“嘘!知道是谁干的吗?煞气!”

  “董事长?”大写震惊不已,“董……董事长怎么会……”

  “什么董事长,洋鬼子没一个好东西,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听说小崔算错了账,耽误了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卖,被董事长的人活活打死了!”

  大写紧张起来,“活活打死……”

  “可不是嘛,小崔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就出了一次错就被打死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洋人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咱们在洋人手里做事,就算是事事小心,都难免招惹上是非,我真怕自己哪一天也出了意外,人呐,真是一步都错不得啊……”

  大写胆怯不已,低声嘟囔,“没错,一步都错不得,一步都错不得……”

  红府戏院门外,贺青舟徘徊良久。

  戏院老板送一位客人出门,看见贺青舟,顿时收起了笑脸,“你这个扫把星怎么又来了!”

  “我,我想回来唱戏。”

  “唱戏?贺大老板,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个小小的戏园子吧。”戏院老板推搡着贺青舟。

  “老板,我可以只要一半赏钱,剩下的另一半,都给您!”

  “哎呦,我哪敢要您的钱,您这是要我的命啊!实话跟你说,前些日子我去算了一卦,说我今年有一大劫,避了平安无事,冲了百煞围身。我这躲了又躲防了又防,感情是您在这等着我呢。”

  贺青舟颓丧地垂下了头,再也开不了口。

  大写将吴乾约到租界西餐厅,点了一大桌好酒好菜。

  吴乾直直地盯着大写,“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阔气,请我来这里吃饭,难道你也忽然找到了发财的门路?”

  “没有,我……”大写紧张不已。

  “我告诉你啊,我向来是有钱和兄弟一起赚的,这次的任务我都算你一个了,你要是有什么财路不叫上我,我可跟你翻脸!”

  “钱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就不可能有发财的命。”

  “怎么了?”

  大写真诚地看着吴乾,眼神十分抱歉,“钱哥,你一直对我特别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我今天就是想感谢你,但是我实在没钱和你一样包场,这顿饭就已经要花掉我半个月的薪水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我想退出!”

  “什么?”

  “虽然我特别想变成有钱人,不过你说得对,我就是没胆子,我怕出事,怕洋人,怕死,我……我还是想保命!”

  吴乾当即愤怒,站起来抓着大写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钱哥,对不起……”

  周围的服务生和食客纷纷看了过来,吴乾不得已坐了下来,压低声音,但愤怒更甚,“我都把全部计划告诉你了!你跟我说你要退出?你耍我呢!”

  大写内疚不已,“对不起钱哥……我真的很害怕,我在洋人手底下做事,本来就事事提心吊胆,这次要做这么大的事,万一被抓到,我想都不敢想。而且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就那么点,万一做不好,连累了你,连累了大家,我……我就是怕死!你就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把计划说出去的!”

  吴乾愤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滚!”

  大写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买单,悻悻离开。

  吴乾怒视着大写的背影,低声嘟囔,“没了内应,我怎么跟贺红衣交代!不对,这个小子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吓住了?那叫什么,危什么言,危言耸听?不行,我一定得查清楚!”

  吴乾暗中跟踪大写,发现他常去天香酒馆,喝酒倒在其次,竟然主要是为了见歌女小桃红,而小桃红却并不待见大写。吴乾顿时一乐,这下可就太好办了。

  这日,下班后,吴乾将大写拉到小巷子中,严肃逼问,“钱,你不要了,是吧?”

  大写点点头,“钱哥,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我不要钱了,我要命。”

  “那么女人呢?”

  大写不明就里,“女人?钱哥,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随随便便跟什么人在一起,更不可能因为想要一个女人就去做错事,你给我女人也没用的。”

  吴乾故意叹息道,“好吧,小桃红啊小桃红,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不会为了你做错事。男人啊,果然都是只顾自己的臭东西。”

  大写心头一颤,“小桃红?”

  “我没时间和你说废话。你怕死,我已经知道了,那么你怕不怕追不到小桃红?”

  “追小桃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我用脚指头都能看出你喜欢她。还有,你怕不怕追到了小桃红以后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

  大写神情落寞。

  吴乾继续说道,“只要你继续参与计划,我保证帮你追到小桃红!到时候你抱着小桃红,小桃红抱着你们的大胖娃娃,娃娃抱着金条,你愿不愿意?”

  大写满目憧憬,开始犹豫。

  吴乾故意转身离开,“算了,我知道你怕死,我确实没办法保证你能活到那一天,就当我今天没劝过你吧,我走了。”吴乾一转过身,立即满面紧张,期待大写叫住他。

  “等等!钱哥!”

  吴乾窃喜,但回过头来,故作不耐烦,“又怎么了?我很忙的。”

  “你说你能帮我追到小桃红,我信。我……我……我愿意为了小桃红冒这个险!”

  “这就对了!好兄弟!”

  “那你先帮我追到小桃红。”

  吴乾耐心劝说道,“少年,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不懂女人,对不对?”

  大写懵懂地点点头。

  “感情的事,最忌讳的是什么?”

  大写摇摇头。

  “操之过急!笨蛋。追女孩子怎么可能今天说追,明天就能追到呢?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就是女人,最复杂的事情就是追女人,所以要完成这件世上最复杂的事怎么可能比偷洋行还快呢?你是要和小桃红过一辈子的人,难道你不想诚心诚意地慢慢感动她、融化她吗?”

  大写渐渐被说动,缓缓点头。

  “这就对了。世间万万事,都分个轻重缓急,我们一边做任务,我一边帮你追小桃红,等到任务成功的那天,我保证一定能让你抱得美人归!”吴乾自信伸出小手指,做拉钩状。

  大写兴奋不已,与吴乾拉勾,“谢谢钱哥!”

  “小意思。”

  夜里,吴乾、贺红衣和万金隆聚在天台上。

  “你可真行,竟然能想到用帮人家追女孩子做交换条件。”万金隆感叹道。

  吴乾万分得意,“那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摸准了才能事半功倍。”

  “虽然现在还是毫无头绪,不过有了大写这个内应,胜算总归是多了几成的。”贺红衣说道。

  恰时,大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钱哥,我刚加完班,保险库的安排有变化,我就赶紧跑过来跟你们说一下。”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变化?”

  大写继续说道,“说来特别奇怪,保险库十八号那天的取消单忽然重新提上日程了,而且还有新的大生意。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不太正常。”

  “取消单?”贺红衣问道。

  “对,这些单原本都是预约的十八号,后来那批货确定了十八号入库,所以这些散单就取消了,但是今天忽然又给恢复了!”

  “而且还有新的大生意……”万金隆思忖着。

  “原来为了那批货取消了这些散货,现在又恢复了散货,也就是说……”吴乾低声嘟囔。

  贺红衣大惊,“难道那批货不会运到洋行保险柜了?”

  大写一脸为难,“这个我就真的不敢说了,总之我只负责通知恢复取消单。对了,最近洋行周围好像一直有黑帮的人监视着!”

  “黑帮?什么黑帮?”

  “听说是砍刀帮!”

  万金隆闻言瞬间眉头一凛,神色异样。

  “这下好了,人家干脆都不放进地下保险库了,再加上砍刀帮,死了死了。兄弟,是哥连累你了。”吴乾揽住大写的肩膀。

  贺红衣神色凝重,“如果那批货确实不入地下保险库了,我们得赶紧想新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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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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