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歌”两日游结束。
返程路上,我坐在事儿先生身边,看着车窗外的葡萄园愈来愈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李妍妍出现在我们身边,双手扶住座椅靠背,“舒总,用不用我提醒你……”
我不解,“提醒什么?”
李妍妍嘿嘿直笑,“你见家长了吧,这不是我的功劳?”
事儿先生瞪她,“我也提醒你,正走盘山路呢,你确定不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李妍妍不接茬,“过河拆桥啊,不厚道。”
她掏出手机,划出一张照片,“这是个消化外科医生,前几天刚认识的,我们家康威的铁哥们,喏,挺帅吧。”
她的话说到一半,我已经看清了照片上的侧脸。
无框眼镜,笑意清浅。
一看就是偷拍的。
事儿先生脸一黑,“你不想要年终奖了?”
李妍妍只好作罢,悻悻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你也是,给她介绍什么男朋友?”事儿先生将怨气撒到我身上,“你看看你,小时候办的那点破事。”
说到小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昨天说,咱们从前认识?”
他讶然,“你不记得?”
“……”
他将头一扭,脸朝另一侧,不理我了。
“……”
事儿先生一路拎着行李,走路生风。
自我有印象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发脾气——如果这算是发脾气的话。我无辜躺枪,绞尽脑汁去回忆,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只好不停追问,“你记忆力比我好,又长我几岁,我不记得很正常啊。”
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保持缄默,转眼到了家门口。
输入密码,开门换鞋,直奔房间。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我被晾在客厅,哭笑不得。
饼干累惨了,正准备爬上垫子休息。
我问它:“你爸以前就这臭脾气?”
饼干:“嗷呜呜呜。”
手机突然响了。
我看清来电,迅速接起,“颜亦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迫,“你在哪里?马上见一面。”
“我在家。”我问道:“怎么了?”
能让他迫不及待的,只可能与闹闹有关。
“我现在去你家,到了再说。”颜亦初匆匆挂断,“你等我二十分钟。”
事儿先生站在玄关处,从上到下换了一身衣服,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你要出门?”我表示不解,“这才刚进家。””
他拉开门,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倒是和缓,“急事,我得出去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象征性地咬住我的嘴角,不疼。
“这次先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口咬他,特狠。“小心眼儿。”
我迅速洗漱了一番。
两日游下来,腰酸腿疼,眼皮直打架,还得勉强打起精神——颜亦初按门铃的时候,我刚洗净从葡萄园带回来的几样水果,摆好盘,沏好茶。
他进门就递给我一只厚厚的信封。
“你先坐,”我接过来,“吃点水果。”
他四下环顾,只看到躲在墙角偷看的饼干,“你不是和姚远的老板住在一起吗?他不在家?今天可是周日。”
姚远的老板?
我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他刚才出去了。”
颜亦初喝了一口茶,“他不在正好,说话能方便一些。”
我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上百张已经打印好的七寸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全部是同一个人。
我吃惊道,“这些都是你拍的?”
“顺便,随手,找到机会就拍。”
最近几周,他和赵兴越混越熟,虽然谈不上信任,但交流机会多了,自然会涉及私人话题。赵兴对他未设防,甚至带他参与了两次私人应酬。
颜亦初将节奏把握得不紧不慢,并未引起赵兴的怀疑。
“大部分照片,是在工作时间拍的,他每天都有不少访客,我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只要两边都开着门,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张一张翻过去。
没看出什么端倪。
颜亦初属于偷拍,角度大多不好。从照片上看,赵兴的办公室门半敞着,表情很自然,举止并无不妥。
上百张照片里,有上百张访客的身影。
我不太明白,“你这么着急,是因为什么?”
他抽出其中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一个月内来找过他三次,每次都是在下班之后,还会锁上办公室的门。”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一顶硕大的草帽,遮住额头及眼部,从露出来的部分看,她的肤色白皙,鼻尖小巧,下巴精致。
她身穿黑色紧身连衣裙,裙摆刚过大腿根部,脚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前凸后翘,双腿修长,身材倒是很有料。
她倚在办公室的门口,侧对镜头,身体倾斜,右手做出敲门动作。
乍一看,只是很普通的工作照而已。
经他一提醒,我确实看出些门道来。且不说她这身打扮过于光鲜,与职场形象不符,光是她敲门的姿势,说是来办公事的,确有些牵强。何况今年很流行这种草帽,她若刻意遮挡,还真是选对了装备。
我想了想,“你确定他们会锁门?她每次会呆……多久?”
异性之间讨论这种话题,难免有点尴尬。
“锁门的动静很大,不想听到都难。”他咳了咳,“第一次是一个小时,后来两次,她来得时间太晚,办公楼里的人基本都下班了,我怕引起怀疑,就没等。”
我反复观察那张照片。
从打扮上看,不应该是赵兴的原配。
“然后呢?还发现什么了?”
他定定望着我。
我放下照片,“怎么了?”
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将整杯茶喝尽,又静了半分钟,缓缓道:“她死了。”
我险些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他说什么?
她死了?
颜亦初重复,“她死了,据传是自杀。”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照片,“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甩出一支,点然后吸入,眉头紧锁,“你要来一根吗?”
我很难消化这个消息,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茶几上的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
香草的味道在口中漫开。
客厅里静得可怕。
他足足吸了半支,才继续解释,“今天下午,警察来公司,将赵兴带走,要求他配合调查。我正好在加班,目睹了整个过程,也听到了警察和他的对话。”
烟味弥漫,饼干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我走去阳台,将窗户打开。
颜亦初按灭烟蒂,又点上一根,“我一直留在办公室,大开着门,隐约能听到些内容,貌似是昨天夜里出的事,跳楼。”
我几乎能感到双唇的颤抖,“又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