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映雪面服心不服的模样,慕容瑶只觉得可笑。难不成是她慕容瑶拿着刀子逼她周映雪来这将军府里给公孙泽做妾的?还是你周映雪是个极其了不起的,只要你看上了,别人就都该给你让道?便是今上的女儿,那位月霞公主看上了已有正室的冯大人,不是也只得以公主之尊下嫁给冯大人做了个平妻?
慕容瑶在周映雪来请安之前,已经换好了衣裳,是淡蓝色的。昨天穿正红色,仅仅只是为了膈应周映雪,顺道提醒周映雪和这府里的众人,她慕容瑶才是正妻。今天却实在不想再勉强自己穿那不喜欢的颜色了。
“既然雪侍妾准备好了,那咱们就赶紧去老夫人的宁馨苑吧。只是,这路程有些远,雪侍妾的身子,可无碍?”
‘你这一会儿笨重,一会儿轻巧的身姿,不会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吧?’慕容瑶虽然没说出口,可脸上写着这样的话,周映雪脸色又黑了黑,好在粉擦得厚,看不大出来。
“劳姐……夫人关心,映雪能行。”
“既如此,那走吧。”说着,慕容瑶走在了前头,春儿跟在她身侧,周映雪再气愤,也只能跟在她身后。不管怎样不甘心,慕容瑶现在确实是主母,而她,暂时是个可以被主母发卖的妾侍,真是……耻辱!她周映雪活在这世上这么些年,何曾受过这样大的耻辱,本以为昨天已经是极限,今天却又……
在慕容瑶看不到的地方,周映雪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瞪着她。慕容瑶自然是看不到的,她背上也没长眼睛。不过看不到,并不代表猜不到,周映雪是怎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和她认识这么些年,慕容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从出了房门的那一刻起,慕容瑶一直都在高度警惕中。便连春儿也接到了小姐的示意,见机行事。
慕容瑶是走惯了芳菲苑到宁馨苑这段路的,前些日子一是没心情再敷衍,二是孩子确实不大乖巧,让她不舒服了。这段日子,慕容瑶只固守自己的芳菲苑中,还喝了不少安胎药,安抚了小家伙,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只要每每想着这条路已经走不了太久了,她就心情愉悦。很快,她跟平时娇生惯养,现在更母凭子贵的周映雪之间的距离便差了一大截。
周映雪看到慕容瑶越走越快,马上就要消失在她视线中时,有些着急了,这不是她要的。可她还在闺阁之中便是个出行有软轿的官家小姐,有孕之后,更是觉得自己金贵,一步路都不想走,公孙泽待她好的时候,她要去哪里,只要手指一指,公孙泽都会帮她代步,抱着她去。想起过去的那些甜蜜,再想起昨日公孙泽的绝情,周映雪怎么能受得了这落差。
可是凭她的脚力,她如何能追的上慕容瑶那个身体健壮的。于是只得眼神示意小香,让她去拦下慕容瑶,今天,她可是一定要跟慕容瑶一起‘走’到老夫人门口的。小香跑上前去追慕容瑶的时候,周映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要忍忍。”
小香是个丫鬟,丫鬟多是条件不好的村户人家为了生计,发卖到大户人家的。村户人家的孩子,体力都是极好的,都是做农活练出来的,这短短的路程,自然不在话下。小香追上慕容瑶后,只敢拉一拉春儿的衣袖,眼神示意她停下。而后跪在慕容瑶面前,“夫……夫人,我家小姐……有些不舒服,您能她吗?”
慕容瑶回头看着龟速往她的方向挪动的周映雪,再看看面前略显憨厚的小丫鬟,点了点头,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个给老夫人的请安,不过是她周映雪准备的一场鸿门宴,至于什么时候发作,慕容瑶猜想,应该至少要靠近宁馨苑吧。
其实按照周映雪的性格,是不想在慕容瑶面前服软的。她原来听说慕容瑶一天至少三次往返于芳菲苑与宁馨苑之间,只为了讨好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便觉得,这路程一定是很近的,她慕容瑶一天都跑那么多趟,她为了安稳的将来,走这一趟也没有什么。却没想到,真真是那句,望山跑死马。明明觉得没有多远的路程,可真要她自己来走,刚开始是没有什么的,现在是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可若是让她再忍下去,她是忍不了的。不如趁现在身子还灵活,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了,方能安心待产。没有了慕容瑶,公孙泽才能只看着她,只关心她……
缓缓挪到慕容瑶近前,周映雪已经是一副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夫人,是映雪没用。还劳烦夫人等着映雪。”
“一点小事而已。雪侍妾不要放在心上,便是你我之前的情分,等一你等也是没什么的。更何况你现在可是将军府的功臣,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将军府的嫡长子!金贵着呢!”
听到慕容瑶这样说,周映雪瞪大了眼睛:“夫人切不可乱说,贱妾生下的孩子怎么能是将军府的嫡长子呢?”想是一回事,可这话从她最大的敌人--慕容瑶嘴里说出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妥的。“贱妾惶恐!”
“咦?雪侍妾不知道?难不成夫君还没告诉你吗?夫君说了,雪侍妾你是个好的,不会与我这个正妻争什么,而且还是个劳苦功高的,要替我与将军生孩子呢。将军说了,等你这孩子生下来,就记在我名下,由我来养。本来我是不乐意的,怕雪侍妾难受,后来夫君说,你是个好生养的,这生孩子对你来说,那……”
说到这里,慕容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夫君虽然做了将军,那小时候顽皮的性子还是没改,他说雪侍妾你,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容易……”看着听到这话,脸色变得连厚厚的妆容都挡不住的周映雪,慕容瑶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映雪你放心,你只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我会好好待他的,一定视如己出。现在,咱们走吧,婆婆那人,最烦等人了。”
周映雪听着慕容瑶说了一句又一句,只觉得怒气上涌,按这慕容瑶口中所说,她和公孙泽究竟把她当做了什么?生孩子的工具吗?她难道是那些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的下贱的典妾吗?她是周映雪,他父亲是堂堂三品大元,真是好,真是太好了,这耻辱,她是绝对不会静静受了的。
想到这里,周映雪仿佛又有了气力,她几步上前走到了慕容瑶身边,“夫人,可否扶妾身一把,妾身有些累了。”
春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缩了缩脑袋的小香,这雪侍妾是什么意思?明明身边有丫鬟,却要让她家小姐这个正妻扶着她走,这是蹬鼻子上脸吗?因为刚才小姐说要将她生下来的孩子养在身边?以为她家小姐为了子嗣,就活该要讨好她这个侍妾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香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用的,她春儿可是个有用的。于是上了前,拉住了周映雪的手:“雪侍妾,我家夫人身子也不大好,可撑不住您这样的,万一这磕着了,碰着了,可怎么办?你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咱们夫人也是金贵的。还是让春儿来扶着你吧,春儿的力气大。”小姐也是有身子的,这家伙怎么回事,整个人的都快赖到小姐身上了。她自己摔了也就算了,万一连累了她家小姐,和她家小姐肚子里的小少爷可怎么办?
周映雪本来也没想着这么早就靠着慕容瑶,这宁馨苑的影子还没看到呢,万一慕容瑶这口不对心,一不小心提早让她摔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是要找大夫也要耽误不少时间,她只是想借着孩子给慕容瑶挖个坑,可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于是便顺势靠在了春儿身上,她等会儿要是摔了,慕容瑶还站的好好儿的,她怎么能平衡,自然是要拉个垫背的才是,这春儿若是扶着她走,累得没力气了,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瑶狼狈摔倒了吧。这么想想,周映雪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虽然看着她在走路,却把重量都压在了春儿身上。
春儿:“……”虽然没有扛过死人,可她觉着,这雪侍妾,跟死人也差不多了吧,除了比死人多口气,这重量……还好她把雪侍妾从小姐身边拉开了,不然小姐不得被她压坏了呀。
周映雪算是打错了算盘,自从慕容林氏过世了之后,慕容瑶虽然表面上没有被怠慢,事实上,她院子里的活计多是春夏秋冬四个丫鬟负责的,她们虽然名义上是慕容瑶的贴身丫鬟,做的活计却也跟粗使丫鬟差不多了。春儿也就是身子娇小,跟小姐学会了保养,才看不出是做着粗活长大的,若是周映雪仔细看过夏秋冬三个丫鬟,便能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眼见着宁馨苑就在眼前,周映雪便再忍不住了。她突然一把推开了春儿,拉住了慕容瑶的手,趁她不备,在她手腕上狠狠地抓了一把,慕容瑶因为疼痛,下意识地就狠狠推了周映雪一把。周映雪眼中闪过快意、恶毒……种种情绪,而后顺势倒了下去。
上一刻,她突然改了主意,若她只是摔伤,孩子只要保胎,那么凭着昨日公孙泽对慕容瑶的维护,她很可能白忙活这一场。过了今天,慕容瑶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次做到位,孩子么,她宁愿他化为血水,也绝不交给慕容瑶抚养。再说就如公孙泽说的那样,她,是个好生养的,只要没有了慕容瑶这个眼中钉,以后想生几个儿子都是可以的。她要儿孙满堂地看着慕容瑶孤独终老!
周映雪被慕容瑶推倒的时候,宁馨苑的某个粗使婆子正好目睹了这一切,周映雪尖叫着摔倒之后,她也尖叫着扔下了扫帚,飞奔回去院子里禀告老夫人了。
慕容瑶不是没看到周映雪眼中的恶毒、快意之色,但她却并不在意,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周映雪的筹码,除了孩子,还能有什么?只是她能狠得下心,倒是让她惊讶了,本来以为她就是想装一装的,现在看这架势,似乎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周映雪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可是要她腹中的孩子的,刚才周映雪那一把抓的她鲜血淋漓,她推开周映雪不免用力了些,因为这样,她自己也被影响,站立不稳,往后倒去,她下意识想用双手撑地,以免像周映雪一般背部着地,或屁股着地,伤了孩子。
正担心的时候,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慕容瑶松了口气。春儿在周映雪推开她的瞬间,只呆愣一会儿,就马上回头看着小姐方向,看小姐被周映雪连累快要摔倒,忙扑了过去,堪堪扶住了慕容瑶,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主仆二人站在原地,看着小香扶起疼的满脸是汗的,却咬着牙没有晕过去的周映雪,哽咽不止,求饶连篇。看着周映雪粉色裙子上慢慢透出的殷红血迹,慕容瑶与春儿只是撇开了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