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闻风赶来的,毫无疑问是离这里最近,全府上下最关心周映雪……肚子里那块肉的老夫人了。老夫人大约因为听到这消息受了打击,抑或是有些激动,反正慕容瑶回头看见她朝着她们这个方向疾行过来的时候,步伐并不是特别稳,甚至已然有些踉跄。
周映雪脸上的汗水就像盛夏的时候在火边烤火一般,很快便湿透了额头和双鬓的头发,甚至连衣襟处的粉色也变成了深粉。她脸上厚厚的脂粉甚至都被汗水冲开了一些,露出她因为疼痛,因为失血过多而已然苍白的脸颊。慕容瑶认识周映雪那么些年,看见的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周映雪,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狼狈的她。
慕容瑶心中其实有些同情周映雪,她虽痴情,可这痴情却很显然跟她慕容瑶原来一般,所托非人。公孙泽何德何能,能得到两个女子倾心爱他,她慕容瑶是曾经,而周映雪是现在。她们若是爱上不同的人,或者嫁给不同的人,或许这一生都能安稳度日,平安喜乐,现在,只能怪她们都有眼无珠了。
周映雪身下的血还在不停溢出,她却依然咬紧牙关,坚持不昏倒。慕容瑶知道,她在等着老夫人来,等着老夫人来为她做主,为她的孩子做主。只是周映雪似乎低估了这一摔的威力,也低估了妇人小产将会带来的疼痛。在老夫人走到近前的前一刻,她眼中虽然带着不甘愿,虽然嘴唇已经咬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昏了过去。
公孙老夫人紧赶慢赶走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是身下的裙子好似都被浸湿了的周映雪,和木然站在一旁的慕容瑶。老夫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怒从中来,一上来就想给慕容瑶一耳光。
慕容瑶本来的打算是,若是周映雪轻轻摔倒,那她就承认是她慕容瑶嫉妒她周映雪,然后自请出门去庄子里反省罪责。可现在的情况,慕容瑶要是再承认的话,那除非她是个傻的。看婆婆的态度,她还没说什么呢,她便已然不分青红皂白定了她的罪,看着就想生撕了她。若是她承认了,婆婆自己动手倒也罢了,若是遣人来给她上家法,她受冤屈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保不住的。
便是婆婆这亲手的一巴掌,慕容瑶也不想受。明明是周映雪心肠恶毒,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只为了陷害她,凭什么她慕容瑶要痴傻到替周映雪承担她的过错。于是慕容瑶看着婆婆用力挥来的一巴掌,只是很快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拉上了傻呆呆的春儿。她自己不能被打,春儿也不能。
公孙老夫人没想到慕容瑶竟然敢躲开,还动作很是灵活地躲开,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差点儿摔倒,幸亏旁边的福嬷嬷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不然许是会摔个狗吃屎。
公孙老夫人很火大,站稳身形之后高声喝道:“慕容瑶,你个贱妇,你还有脸敢躲?”
慕容瑶淡定地笑笑:“婆婆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想打媳妇。媳妇又不是傻的,怎么会凭白受这一巴掌。最重要的是,媳妇我本来就没做错事,凭什么要让婆婆打这一巴掌呢?”
“你还不承认,映雪都这样了。”公孙老夫人因为高声说话,破音也就算了,还有些许沙哑。
“雪侍妾这样,是因为她摔倒了,跟媳妇没有很大关系。我慕容瑶嫁来公孙府这么些年,全府上下都应当知道,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慕容瑶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到让周围的人觉得,她真的是冤枉的。
“你还狡辩?你……”公孙老夫人已然气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能说的也无非就是那么两句,刚刚也都说完了。
“媳妇不是狡辩,只是我与雪侍妾这事,婆婆难道不觉得,应该等雪侍妾醒过来,我与她当面对质之后再下结论比较好吗?”再说,婆婆您这样真的好吗?不请大夫来给映雪看看也就罢了,连让人把她挪到屋子里去这样本就应该的事,都不吩咐,就光专心顾着抓她慕容瑶的小辫子?
“还有什么好对质的,你总不会要告诉我说,是映雪自己摔倒的吧?”
“唔,婆婆真是青天大老爷,便是不在现场,都知道真相。瑶儿真心佩服。”
“你……恶妇,妒妇,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想害映雪的孩子,你是想让我公孙家绝后吗?”公孙老夫人更加歇斯底里起来。
“婆婆您此言差矣,若我慕容瑶真的想要把事情做绝。凭着我正妻的名头,去衙门里告一状,说夫君与周映雪通女干,不要说周映雪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周映雪也是要被浸猪笼的吧,而夫君,今上可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夫君那将军的名头可还保得住?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帮夫君把人娶进门来,再费尽周章地弄掉她的孩子。我慕容瑶自问,已经很识大体了,婆婆。”
“你……牙尖嘴利。你以为你的所为所为没有人看见?我若是没有人证,岂不是被你逃脱了?”
“哦?婆婆您还有人证?不如请她出来,我们当面对对质?婆婆还是先消消气,可别冤枉了媳妇才好。”
很快,刚才去通报的粗使婆子林氏便被带了上来。她看着慕容瑶,又看看老夫人,有些战战兢兢,本来以为去通报这么个重要的消息,能得到奖赏,却不想,奖赏没拿到,还弄得要得罪夫人,万一夫人这次没事,那她……这将军府的差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公孙老夫人恨恨地说:“你告诉她,原原本本地都告诉她,你都看到了什么?快!”
“回……回老夫人,我看到……看到夫人与周……。侍妾互相推搪,然后……周侍妾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就赶紧去通报老夫人了。”
“听到了没有,你难道还有话可说?哼,来人呐……”公孙老夫人很得意,好像已经目睹了慕容瑶被执行家法的解气一幕。
“且慢,婆婆,瑶儿确实还真的有话可说。唉,本来我也是不想说的,最好能息事宁人。”慕容瑶说完这话,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公孙老夫人,而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与映雪妹妹相识多年。本来顾念我们之间那不大深厚却也纯真的姐妹之情,我是不想说的,可是婆婆这样误会我,我确实不得不说了。”
“哼,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只能家法伺候了,我孙子可不能白死。”公孙老夫人看到周映雪的流血情况,觉得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的了,于是便也不急着救她,反而更急着处置慕容瑶,毕竟这慕容瑶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慕容老夫人一直觉得,她宝贝儿子堂堂一个三品的将军,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家世一般的女子做正妻。周映雪虽然家世不错,却是个不检点的,不适合做正妻,不然她出门子,还不被人戳烂她的脊梁骨。他儿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还俊朗非凡,允文允武,多的是高门女子可以挑选来做他儿的正妻。
“映雪妹妹许是得了颠狗症了。”
“颠狗症?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慕容瑶这才伸出了被周映雪抓伤的胳膊,委屈地说:“婆婆您看,映雪妹妹今日凌晨本来很高兴地来找媳妇,说是要跟着媳妇一起来给婆婆请安的。可走到半道上,映雪妹妹却突然发了狂,先是抓了媳妇的手,而后还要来咬媳妇,媳妇情急之下,才不慎推了她一把。”
“胡说!好好的人,怎么会得颠狗症这样的怪病。”
“媳妇与映雪妹妹可以算是一同长大的,大约十年前,映雪妹妹曾经不慎被一只疯狗咬过一口,就在小腿的位置。我本来也不知晓,这被狗咬了还会生病。后来是有次听姚大夫说,这疯狗咬了人,是会把病症传给人的,只不过这病症,有的人是当场就发作,有的人是十几二十年后才发作。我看着映雪妹妹那样癫狂的模样,先是狠狠抓了我一把,而后还想来咬我。媳妇生怕被她咬了,也得上这病,才……瑶儿不是舍不得自己这条贱命,只是瑶儿还想留着命伺候婆婆和夫君呢!再说了,这儿这么靠近宁馨苑,瑶儿可不傻,便是要对映雪妹妹做什么,又怎么会在这里动手?”
一众下人看着慕容瑶撩开手臂小臂上的衣袖,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止血,有些地方的血却还没止住。那伤口光看着就渗人得慌。看着晕倒的周映雪,大家都很有默契得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她再突然跳起来,咬人几口。这抓伤都这样严重,要是真咬起人来,还不得咬下几块肉啊?而后都开始同情夫人,遇到这样的,谁不赶紧推一把呀!
说到这里,慕容瑶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而后将视线落在了通风报信的林氏身上:“林嬷嬷是吧,你刚才说,你看到我与映雪妹妹互相推搪,那么,可有看到映雪妹妹突然扑向我,抓伤了我手臂的这一幕呢?”
林氏看着夫人冰冷的眼神,只觉得背脊发凉,忙使劲摇摇头,“没有,这天还未大亮,老婆子从内院打扫到外院,没有看的很真切……只周侍妾的表现确实不大正常,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渗人。”林婆子觉得,现在这情况,好似是对夫人有利的,顺着夫人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再怎么说夫人也是正室,那周侍妾没了孩子,这地位还不如夫人呢!
“婆婆,一切还是等映雪妹妹醒来再说吧。现在,是不是该让人把映雪妹妹太抬到您的院子里去,这虽然秋天未至,这地板也是寒凉的。”慕容瑶都解释清楚之后,便开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到周映雪身上。反正她这儿,她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周映雪,谁让她那么狠,自己把自己搞晕了。这样才让她有了倒打一耙的机会,若周映雪醒来听到这一切,会不会又气昏过去呢?因为她这情况,委实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