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饕摆了摆手:“放开吧,她是我叫来的学员亲属。”
那几位教官和学员互相看了眼,应了声,送来了那妇人。
妇人立即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宁兆面前,死死的抱住了欧阳青的遗照。
欧阳青的遗照依旧是他长发的样子,像个女人。
“阿青——黄昏——”妇人泪水不断的往下掉,整个脸上的的青筋一一暴起,哭的脸红脖子粗,她哀嚎着,痛哭着,她哀求的喊着:“我的孩儿啊——”
“夏琴女士,请您稳定下情绪,好好送欧阳黄昏最后一程吧。”武饕没有再搭着乔石,他正经的看着欧阳青的母亲夏琴,眼里也是难掩悲戚之色:“葬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一瞬间,夏琴浑身的气力好似被抽干,她整个人倒了下去,就在快倒在地上的时候,武饕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您还好吧?”武饕问道。
“我,会好好送他的。”夏琴说着,站稳了身子,伸出双手,希翼的看着宁兆:“把黄儿给我。”
宁兆忍住泪水,捧着欧阳青的遗像递了过去。
夏琴接过欧阳青的遗像,她仰着头,无法让泪水倒流。她看到湛蓝的天空,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听到欧阳黄昏死讯的那一年。
那一年,欧阳黄昏闹脾气,说他们只喜欢姐姐‘欧阳青’,离家出走。他们四下寻找,最后回来的‘欧阳青’只是低着头,告诉他们——弟弟死了。
他们没有看到尸体,夏琴以为‘欧阳青’是在咒欧阳黄昏,当下拽着‘欧阳青’打了一顿,欧阳元帅拦都拦不住。
而时隔这么多年,她才知道真相。
现在她两个孩子都去世了,她恨不起来,也怪不起来。
或许造就这一切的,是她自己。
“请您节哀。”武饕朝夏琴行了一礼,夏琴回了一礼,强扯出一个笑容:“您客气了。”
武饕目光落在七连七班每一位的身上:“都站好了。”
说完,武饕又道:“我现在就是来看下你们,待会葬礼开始,乔石站在我该站的位置,宁兆为临时班长,我就不在这里了,你们好好听乔石的话,明白没有?”
“明白!”除了林千诺,其他人均都行礼应答。武饕丝毫不在意林千诺这一举动,他拍了拍乔石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之后交给你了。”
“好。”乔石应了声,之后目送着武饕离开。
他原本想不叫夏琴的,他怕夏琴精神奔溃,承受不住。
在看到武饕说夏琴是他叫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质问武饕,不过后来他忍住了,因为他发现,他没办法永远瞒住夏琴。
毕竟,无论是欧阳青还是欧阳黄昏,已经不在了。
所有人已经归位,丧钟响起,悲鸣从光之城各处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静默着,肃穆着。
悲伤蔓延到整个队伍之中,也融进整个光之城。
整个大部队一一进入了英灵之墓,他们尽可能的放轻脚步,唯恐惊醒在这里沉睡的战士。
牺牲之人的名字已经刻在了一块石碑上,七连七班所有人都看到石碑上写着的熟悉的名字——七连七班秋冬、七连七班江黯。上面还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七连七班,欧阳黄昏。
他们列好队,元帅们站在高处,主帅崎灵兴拿着话筒念着悼词。
悼词结束后,话筒转接到了武饕元帅的手上,所有还活着的人被一一点名,轮到七连七班的时候,武饕顿了顿,随后声音如常:“七连七班,全员集合。”
乔石却是率先站了出来,率领班上的人在石碑前立正稍息。他正在做十年前武饕做过的事,他行礼汇报:“七连七班,全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武饕犹豫了下,他看了看站在他身边两旁的元帅,这两位直接别过脸去不看他。按照流程,此时教官应该指示完后,向元帅汇报祭拜完毕。
可是他自己向自己行礼汇报是不是有点傻?
武饕想了下,最后还是站在台上,说着教官该说的话:“祭拜”
七连七班所有人都站在刻有他们队友名字的石碑前,低着头,献上鲜花,保持着沉默。
所有人中,唯独宁兆没忍住哭了出来。
武饕继续念起下一个班级,每念一个班级,有班长的班长出来说那话,没班长的,队员带头喊着全员集合完毕。然后,教官说着哀悼。
声音从开始到结尾,一直没有停下去。
所有人都在哀痛中度过。
直到所有还幸存的班级全部被念完,武饕带着声音沉重,带着哀伤:“今日我们聚集在此,为我们逝去的亲人、为我们逝去的战友践行。”
天上无风无云,地上悼词还在继续传递,人们泪如雨下,悲伤汇聚在一起,让人觉得这天都在此时有些凉了。
“诸君切忌,我们不能忘记悲伤,但也不能沉静于悲伤。我们当好好的活在当下,连同着逝者的份一起。”武饕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没了下去,好似掉入了石碑中,掉入泥土里,无风掀起,只得不断下坠。
葬礼结束,众人还久久未曾离去。
江明没有哭泣,她站在了石碑前,抱着江黯的遗像,看着江黯的名字,只是那样站着。
多变的天有了变化,在所有人都围着石碑的时候,天阴了下来。
“快下雨了,走吧。”有人这么说着,周围人开始注意到这一边。
一时间,人散了不少。
‘滴答——’
第一滴雨水落在了石碑上,落在了江黯的名字上。江明睫毛动了动,她像是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着已经阴沉的天,声音低沉:“天,变得还真快。”
“是挺快的。”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一把雨伞出现在江黯的面前,江黯偏过头,瞧见乔石站在她旁边。
“我本来不想你来。”乔石感到很是抱歉,他看着石碑,却在和江明说着:“对不起。”
“我想一个人静会。”江明目光转到石碑之上,乔石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的腰间,半晌道:“我陪你。”
乔石这么说着,一把雨伞又递了过来,这雨伞刚好挡住石碑上七连七班的几个名字。
“我听说雨水会抹掉一切痕迹。”宁兆站在了江明对面,撑着的雨伞倾斜,为石碑挡住了雨水。他哽咽了一下,红着眼睛道:“这场雨,真令人讨厌。”
说着,他仰着头,看着阴恻恻的天空,迎接着雨水,又道:“真希望我死的时候,我葬礼的时候,不要下雨啊。最好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清风徐来的那种。”
没有人接宁兆的话,雨下了半小时,宁兆便被淋了半个小时,同样被淋着的,还有百里东风和尤乐。乔石和宁兆的伞,是武饕给的。
“我们该回去了。”百里东风开了口,顺带的打了个喷嚏。
“我想一个人待会。”江明又说起这个,七连七班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便相互离开。
江明站在石碑前,从白天站到了第二天晚上。来人了也不管,茶饭不思,拖也拖不走。武饕发话了,让她就在这待着,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自己回来了。
第三天晚上,光之城的星空还依旧和以往每一天一般璀璨,围绕的星光照亮着英灵之墓。
“哥哥。”许久未有动静的江明唤了声,她伸出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触及到江黯的名字。
这一瞬间,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她整个人一阵踉跄,眼前发黑,倒在了石碑前。
这一瞬间,她莫名的想起江黯救她的那一幕。那时她被异形的攻击命中,身子倒飞出去,眼前发黑。她被江黯接住,她的眼镜掉落在地上,她听到江黯喊她。
她看见江黯冲了出去,自己的眼镜被踩碎在江黯的脚下,江黯被那异形洞穿了胸口。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看到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无数的负面情绪喷涌而出,她哭喊着去抱住了江黯,也疯了般挥动着剑,不要命似的想为江黯报仇。
“哥哥——”江明倒在石碑前嚎啕大哭,可没有人回应她。
她哭了许久,哭到眼睛红肿干涩,哭到头晕脑胀,最后,她昏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起来,她红着一双眼睛站了起来,将武饕送她的眼镜的放在了石碑前,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江黯的遗照将其放在地上,随后站了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拔剑出鞘,将头发削掉。
她手一撒,割下的头发被风吹起,满随着漫天祭拜的鲜花花瓣飞向原处。
她在一起把江黯的遗像捧起,她抱着遗像,回到了宿舍里。
宿舍里没有人,但所有人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唯独她的未动。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江明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武饕的声音:“从墓地出来了吗?”
“嗯。”
“东西收拾好了吗?”
江明看了看自己未曾收拾过的房间,最后依旧是嗯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要带的了。
“那过来吧。”
“好。”江明应了声,把江黯的遗像供在了桌子上。她手指触摸着照片上的脸,声音温柔似水,眼中无光带着偏执:“哥哥,我去去就回。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