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露华楼外蹲守了一整晚。
等到车桐一觉醒来,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通红。
车桐有一瞬间惊诧。
他皱着眉,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喂,死丫头。”
离未恍若未闻,只继续紧紧盯着露华楼正门。
天空一点点跳成了蓝色,街巷上的人也依稀多了起来。正当车桐想要第二次叫她时,她忽而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没有出来,很好,那我晚上再来。”
车桐隐约听出了寒意,却也拗不过她,只好将手一挥,表示随意。
离未倒床睡了整整一天,倒是省了车桐一顿饭的功夫。一到晚上,她竟也连饭都不吃,直直就朝露华楼奔去。
老鸨见又是她,简直烦到了骨子里。谁料她还没说话,离未便毫无情绪地开口:“我要见唐休明。”
大堂中因她这句话,渐渐沉寂了片刻。随后,却忽地笑出声来。
离未动也不动,只是又将声音抬高了许多:“我要见唐休明!”
这下连老鸨都笑了,“姑娘,你要见唐公子,人家可不一定愿意见你啊。”
话音刚落,正堂内忽地劈下一阵紫芒。离未不发一言,纵着那紫芒直接将一盏茶桌当中劈开,随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囚住一旁的一位姑娘。
车桐知道离未昨天憋了窝囊气,今日定是来踢馆的。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家伙真会出手伤人,惊道:“喂,死丫头,你可别乱来!”
“他不愿意?”离未丝毫不理会车桐,轻飘飘地问出了声,“那好啊,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数一次不出来,我就杀一个人;数两次不出来,我杀四个,怎么样?”
这下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连她身后的车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丫头,你想干什么?!”
“你没听到吗?”离未回得风轻云淡,“杀人。”
说完,便饶有兴趣地望着紫芒正中吓傻了的姑娘,轻轻开口:“一。”
那姑娘愣愣看她,蓦地回过神来,张口便尖叫出了声。
离未不动声色,“二。”
露华楼的姑娘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纷纷慌了阵脚。老鸨眼见正中木地板上隐有火星四溅,知道她是动了真格,忙赔笑道:“这……姑娘,你看小店也不容易……”
离未也扯出一个笑,知道老鸨这是在拖延时间,她怎么好意思不尊重旁人劳动成果呢?于是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趁她略微松下心时继续,“三。”
四周一片冷寂。
被困住的那姑娘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吓傻了,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满是愕然。
离未好整以暇地捋着衣上的褶子,将那紫芒收了回来,神色却是一黯。
他不在。
他不会放任自己伤及无辜的。
老鸨见离未收手,知道这人是耍了个幌子,气不打从一处来。
偏偏瞧着离未那术法有些厉害,没敢轻举妄动,只好明面上陪着笑,暗中却悄悄摸到了一个星盘。
星盘的另一端,联系的是遥州城内和风派弟子。
她不禁扯出一个笑。
管她是哪门哪派的人,反正和风派最近抓走不少道士,多她一个不多。
老鸨这么想着,离未却忽地朝她走来,“唐休明,他来过没有?”
她忙将那星盘藏进袖中,堆着笑,却容不得她再回答这问题了。
因为二楼忽地传来一人轻声,“阿未,跟我走。”
背着他,离未身形一颤,却没有回头。
空气安静极了。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得她听他翻身落入堂中,听他脚步寸寸叩响,停在了自己身后。
他不置一词,轻轻牵住了她。
那双手依旧温暖——是那种能够融化坚冰的温暖,指尖上像是存有阳光一般。
离未心里委屈极了,抬起胳膊想甩开他的手,偏偏又害怕这人会因此真的离开——像是北漠时那样,抛下一句让她辗转的话,抛给她所有的担忧和思念,自顾自地离开。
最后她缓缓将胳膊放下,泪水夺眶而出。
他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匀开,温声失笑:“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相思入骨了?”
她憋着那股气不敢发泄,再说不出什么,只有闷声道:“……你就是个花心萝卜。”
姑娘们先是被离未这罗刹鬼婆拉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没定下心,又猝然见到这二人的举止,惊讶得牙都掉了。
若说那日两人举止亲密是因着离未醉酒,姑娘们尚且还不怎么在意。可唐休明在这露华楼中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虽说脸上总是挂着笑,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更别提什么
还是老鸨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赔笑:“这……这位姑娘,是唐公子什么人?”
唐休明答的风轻云淡:“内人。”
说完也不顾及旁人反应,揽过离未便朝二层走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车桐抱着脑袋喃喃念叨,果断一转身溜出了露华楼。
离未的心乱作一团,任由唐休明轻牵着,低声轻问:“你怎么才出来?……不怕我杀人吗?”
唐休明想也不想:“你不会,我信你。”
我信你。
这三个字一字一石,在她心中砸出寸寸涟漪。
唐休明轻轻推开拐角处一扇毫不起眼的门。离未往里打量了一番,忽问:“燕……哦不,那个鬼娘,是在这里?”
那房中布置得平平无奇。离未正疑惑,唐休明又笑道:“怎么可能。”
说完便带上门,绕到衣柜旁轻轻伸手敲了三下。就听嗡隆几声,对面的几案旁忽地现出一漆黑的甬道来。
唐休明吹燃一个火折子,一边引着离未朝那甬道走去,一边开口解释:“我也是经由天清,才知道燕燕在此处的。”
那鬼娘果然是燕燕!离未转念一想,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先前观摩沙王的记忆之时,他六百年前也曾来过露华楼,也曾找过鬼娘……那个时候的鬼娘,难道不是燕燕?”
唐休明静默片刻,“是她。沙王见到的人就是她,只可惜当时她已经疯了。”
疯……疯了?
迎着离未震惊的目光,唐休明亦是喟叹一声,“她和我同为缚灵派弟子,本名喻烟,算是我师伯。我也是没想到,当年声震缚灵派的喻烟,竟然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