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三人没带伞蓦然冲出来,此番都被淋了个透。等碑立好之后,天边已经亮了。
车桐原本还试图将骨渡伞抽出,不料他越挣动,喻烟便攥得越紧。末了他也没了辙,一耸肩,“骨渡伞是封印媒介,这下骨渡伞没了,说什么对你二人都没有好处……看来得赶紧找个机会,上棋山找仙人想办法。”
离未不知在想什么,兀自蹲守在坟前看了许久,忽而起身走到院墙旁,折了一串三叶梅放在碑前。
碑上刻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喻烟之墓”。她左看右看,又剑气一块石子,歪歪扭扭在底下刻了几个小字。
车桐凑上前要看,被她一把推开,“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客栈换身衣服,可别又着凉了。”
雨变得小了。院落中忽而格外清冷。三叶梅的花瓣被雨水大落在地,沾染了泥淖,再不复先前的灿烂与热烈。几缕竹叶悠悠飘落到碑上,和着雨水贴在了那镌刻着的小字之旁。
上面写着:“这里埋葬着信仰。”
……
早膳后车桐执意要休息,被离未一把拽了起来,“你说封印解除对我们有影响,会是什么影响?”
“让小爷睡觉!”车桐四个爪子在空中扑腾了一阵,最终认了自己不如离未高的事实,生气地抱着胳膊,“我不知道,行了吧?让小爷睡觉!小爷又不是封印你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离未眼珠一转,嘿嘿笑道:“那你什么时候打算带我们去看那棋山仙人?”
果然提到棋山仙人,车桐立马不敢造次了。他瘪了瘪嘴,“棋山仙人恐怕已经知道了,瞒也瞒不过——这样吧,你先放小爷睡一觉,反正遥州和棋山离得也不远,下午带你们过去好了。”
话音刚落,车桐便被离未提着衣领扔进了屋内,“最好别睡过头哦,千万别等到我把你吵醒,嘿嘿嘿……”
最后这三声“嘿嘿嘿”笑得格外不怀好意。车桐扑腾着坐了起来,偏过头低声暗骂:“死丫头,不就仗着有仙人撑腰吗,论辈分你还不如我呢……”
那边离未刚刚走出房门,迎面便碰见了唐休明。
他换了身绛紫色广袖长袍,长发半绾束冠,烨然若神人。
离未左看右看,又上前捋了捋他鬓旁的秀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打量半晌,她突然一拍脑袋,“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东西。”
手滑过这人侧脸时,却被他一把攥住,“阿未,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
“六百年前,我并不曾害你。”他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把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他说完这话后,离未就不言不语,只目不转睛同他对视。
她目光很是复杂,让唐休明一时分不出喜怒。
这是……依然不愿意听他讲?唐休明心下一沉,还没有回过神,便被这人堵住了嘴。
离未不错眼珠地看他,“我不听。”
他眼睫颤了颤,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她开口:“我信你,所以听那些没有意义。就这样过下去,一辈子平平淡淡就很好。”
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那神色像是一根针,触及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引得唐休明一阵失神。
他忽而上前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用一生的温度护住她的温热。他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轻嗅着她发梢的清香,忍不住哂笑。
离未被他这举动一惊,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她轻笑着回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很是促狭:“怎么,难道你还想来轰轰烈烈的?那我可不一定经受得住……”
不料她这句话说完,唐休明却贴在她耳旁,轻轻喷吐出一股热气,“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说完便轻轻在她颈旁啄了一下。
嗡地一声,离未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脑袋短了路,半边身子的神经细胞齐齐罢工。她舔舔嘴唇,讪笑着先一步怂了,“那那那那个啥,我我……我有东西给你!你等一下!”
唐休明笑着松开手。就见她溜回屋中,抓起一柄伞,又小跑到了他的面前,“给。”
“这是……?”他心下疑惑,伸手撑起。那是一柄做工格外精致的纸伞,伞面洁白,印着熟悉而繁复的花纹。唯有伞柄换成了青绿的竹柄,很是结实,掂在手里似乎还有些发沉。
离未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撑伞适合你。我瞧着遥州的铺子里,就这柄伞最像骨渡伞了。只可惜这上面没了妖骨……”
唐休明忙道,“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离未见他紧张,禁不住哈哈大笑。唐休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蹭了蹭下巴,也随她笑出了声。
车桐果然守时,打了两个时辰的盹儿。再次相见时,生龙活虎的好像条刚捞出来的鱼。
“快走!”车桐把手搭在眉前,抬眼看了看天,“脚程快的话,今晚应当能赶到棋山下面。刚好可以趁着月色上山。”
趁着月色上山?……这又是个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