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通庙外表看来气势恢宏,内里却早被砸成了烂摊子。金色的香炉被人踢翻,遍地皆是洒落的香灰。庙宇正中被黑云罩住,当空浮起一大团混沌之气,连最宽大的正殿,都辨不出轮廓。离未单是瞥了一眼,便忍不住皱起眉。
什么都看不见,这让他们怎么帮忙?
“我瞧着这黑气,像是什么阵法。”楚小双蹭着下巴,“试着合力进攻某一处,或许能将它破开!”
既然如此,那就——打呗!
四人救人心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阵法一通乱揍——反正它现在也只是个混沌球,还不了手。这阵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厉害,轻轻松松便被几人砍出了裂口。
这下离未可真是大喜过望,正想着乘胜追击,唐休明却忽然道:“等等,倘若阵法这么容易破坏,为何妖尊迟迟不将它击破?”
他本想警醒众人收手,不料离未闻言,简直大吃一惊:“不好!难不成妖尊交代在里面了!”
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找谁要解药去!
离未心下大苦,手上力度也忍不住重了几分。但听轰隆一声,黑气当空炸开,四人皆是踉跄几步,险险跌坐在地。轰鸣之后,却传来舒承策的高喊:“戒备——!”
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竟是无数只黑黢黢的蝙蝠。紧接着,前方倏然闪出一道亮光,眼见着便要重重击在几人身上。他们对这漫天飞舞着扰乱视听的蝙蝠尚且躲闪不及,谁还能分心去接住这一击?离未一闭眼,忍不住念叨出了声:“完了完了,这下咱们要陪着妖尊一起交代了,天灵灵地灵灵……”
面前传来铮的巨响。她掩住面,还没来得及探头看向前去,就听雾中传来一男子的轻呵:“白眼狼儿们,有你们这么诅咒恩人的吗?”
众人闻声一惊,抬头望去,就见那雾中依稀现出一个人影。
二门主掂了掂手中长剑,难得正色:“谁让你们进来的?”
几人平日里见二门主,只觉得这人虽是长辈,却总是没大没小的,亲切得很。这时稀罕地瞥见他脸上的怒火,都下意识噤声。
二门主也没有再管他们,只是凝眸望着上空,“好家伙,原本想设个阵法把魔物困住,这下全被你们破坏了。”
众人:“……”
“我就说……”唐休明无奈地摇摇头,“倘若阵法当真如此容易被破坏,还轮得到我们出手?”
几人蹭了蹭鼻子,不好说什么,只能尬笑着站在原地。
那团浊气裂帛般撕开后,仅仅一瞬,便又如两团蒙着雾的太阳,嘭地撞到一处。黑气同紫气相撞,本不应有光,却偏偏擦出了陨石般的芒焰,映得四下一片彻亮。妖魔两气似以天地为盘,凌空摆了个巨型八卦阵,将山川江河统统收归其中。空气沉闷得发紧,憋得几人脸色涨红。
他们四个不过是下山历练的小辈,哪里见过这等情形?此种绝等之力,能够有幸目睹一回,便当真是永生难忘了。
两方对峙胜负未分,二门主抬头看了许久,凝眸暗道声“不妙”,反手握住背上长弓,凌空生出一箭,快准狠便朝那黑影飞去。
一向沉默寡言的舒承策忽然叫道:“门主,我助你”,话毕,挥手便打出一道剑气。
剑气牢牢裹着长箭,像是凭空添了一团火,以万钧之势猛地朝那黑影贯去。
黑影尖啸一声,从半空跌落。紫气没有半分留情,凌空一闪化作飞刃,猛然一横,重重击中黑气。
扑簌簌几声后,黑影中包裹住的那团物事砸在云通庙墙沿上,竟是一只秃鹫。
妖尊翻身而下,打眼朝那秃鹫一看,眉目一锁:“呵,逃得倒是挺快。”
几人不敢耽搁,纷纷上前围住。
秃鹫幽绿的眼在几人身上转了转,最后紧紧锁在舒承策身上。
那双眼阴鸷,毒辣,却还透着一股子不由分说的霸道。舒承策单是一看,便恍若被勾去了魂儿,不由得怔在原地。
但见它腮侧沾血的羽毛扇动几下,鸟喙微合,从舒承策的角度看去,竟是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
他心下狠狠一颤,忍不住向后一跌,被二门主一把揽住。
随后,一阵利箭从二门主手中凭空飞出,直直刺入这秃鹫双目:“蛊惑人心。原来那日行魔魇术的人就是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动手,你倒是有胆量!”
唐休明上下打量了一番秃鹫,沉声道:“这秃鹫我见过。六百年前,参冥司投靠魔族的二长老手中有一妖兽,就是它。”
不料那秃鹫被两箭从眼中贯穿脑后,竟也没死透,森森然笑了两声,竟哑着嗓子说出了人话:“舒……承策,助纣……为虐,你会……后悔的!”
舒承策又是一颤。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却鬼使神差地举起剑,凌空一刀,将那秃鹫脖颈直接砍断。
“助纣为虐?”楚小双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纣’,是说我们?”
“……没什么,别听这怪物多说。”舒承策暗自喘了几口气,勉强恢复了先前镇定自若的神态,“他既然会魔魇术,说不准便是来挑拨离间的。”
离未打量了舒承策一眼,挑了挑眉,却没有吭声。
挑拨离间?
若真是挑拨离间的话,他至于这么紧张?
自唐休明说舒承策是魔族之日,她便一直暗中留意着这人。虽说舒承策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又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帮”自己……但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敌暗我明,敌友莫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那边,黑云散去之后,庙宇外终于传来了叮叮咚咚的脚步声。几人回身望去,但见铁甲驻军肃然而立,分三队伫立云通庙外,执戟齐喊:“大人。”
叶宁画的脸沉得能滴出水。
“传令下去。旗清府驻军分三路,搜查城内可疑之人。一旦有风吹草动随时向我汇报。”
铁甲军得令,又如一阵罡风速速退下,不过片刻,庙前便又恢复了冷清。
“时间不多了,”妖尊开口道,“旗清府这一变动,或将影响整个北漠。你们明日便动身,将内丹取来,以免夜长梦多。”
“明日?”离未忍不住蹙眉,“可我们连沙王的底还没有摸清,这么贸然行动……”
“你倒还知道要摸底。”叶宁画头也没抬地冷笑,“早干什么去了?”
离未:“……”
很好。自己就不该提这件事。
果然在妖尊面前,她永远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