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未没有应声。
她望着崖谷,指甲嵌进了皮肉之中。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取住了她。她和谷枫在三省崖上并肩而立,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先是谷枫将她从国都带走的那日,血雨如注,她知道是自己的族人战败了。妖魅一族向来坦荡,若是真的败了,她也不会再过多怨恨什么。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亲人的鲜血泼洒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滚烫,但又冰凉。
给她胜过一切刑罚的绝望。
她不知道出手的那人叫什么,只察觉到他是参冥司非常有权势的人物。唐休明同他对峙之时,她就一直在旁边,冷眼打量着此人,先是轮廓、外貌,再是行为举止,一点一滴全都烙刻进心里。
她想:“我要你血债血偿。”
谷枫没有意识到离未情绪的变动,但也不自觉忆起了试炼那日发生的一切。
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有把握住她肩膀的手,收得紧了一些,又紧了一些。原本因睢平城之战产生的愧疚,在这一刻又扩成了一个无底洞,仿佛她怎么样,都无法再去填平这个女孩心里的漏洞。
“我们不该这样的。”她想,“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去向掌门争取,给她自由。”
三省崖的风格外凛冽,许是沾了魔气的缘故,还总带着几许说不出的妖异。
离未同谷枫在崖顶等了三日。
这三日,三省崖周围除去他们二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更遑论唐休明了。
谷枫见情形有些不对,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三省崖的阵法之中,存在着时间乱流。在外面等上三日,差不多相当于崖谷之中的六日。一般弟子前去除魔,不出三日便会回返……他怎么还没有出来?
“不会有事的。”她握住离未的手温声说道,倒像是在安慰她自己,“他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这般提议……不会有事的。”
可是到了第四日、第五日,三省崖谷之外,还是没有望见他的身影。
闻讯前来的掌门脸色微沉,“谷枫,你进去搜查一下。”
谷枫接了令,转身欲走,却看见了一旁站着的离未。
她有些犹豫,“可否把她也带进去?”
掌门摆了摆拂尘,没有说话。
谷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旦谷枫进入三省崖,唐休明那自行提议的考核便形如虚设。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手中的魔物是自己捉来的,还是去捉他的谷枫捉来的。
而按照掌门先前的原则,只要唐休明没有办法升任中阶弟子,离未恐怕难逃取走妖丹的厄运了。
刚刚度过磨合期、强行被取走妖丹的幼妖,能在人界生存多长时间?
谷枫不想知道答案。
她蹙紧了眉,“掌门,必须要如此吗?”
“他是唐家的嫡子。”掌门声音有些冷,“参冥司不要废物,威名显赫的唐家更是如此……倘若他因为先天不足,无法通过自身达到不让唐家和参冥司丢脸的高度,这应当是唯一的办法了。”
丝毫不知大祸将临的离未,还在一旁闷头扯着野花。
三省崖外的野花开得格外妖冶,花瓣多为七瓣,通体呈现紫黑色。这种花在其他地方十分罕见,她摘得很认真,像是等唐休明一出来,就要把花束都递给他。
掌门默默望着她,许是不忍,良久,才叹了口气,“再等一炷香的时间。若他还没有出来,你便进去寻吧。”
一炷香的时间能有多长?够离未采一大束花了。
但是一炷香之后,唐休明还是没有出来。
谷枫的心也随着时间流逝,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末了掌门暗叹一声,开口对谷枫道:“你去吧。他……”
谁料掌门话未说完,三省崖谷那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中,突然传来了异响。先是一声,随后是很多声,如车轮般碾进。许多尖厉的叫嚣声混杂在一起,震得山谷都在晃。
三人忍不住一起抬头——
无边无际的黑云之中,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先是一个点,渐渐晕染开,成了一道苗条的线。离未眼睛一亮,捧着那束花要朝前跑,却一把被谷枫拽住。
鲜花落了一地。
“别过去,”谷枫警惕地打量着前方。
饶是淡定如她,认清了唐休明身后的魔物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群魔物被他用捆妖绳拴着,拖行于地,染得地上斑斑驳驳皆是殷红的血痕。他脸上一丝神色也无,只是拽着捆妖绳,朝二人微微低头,“师父,掌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