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魏允已经准备要去言贞和卢路的老家走访,结果被赵队一通电话叫回了局里。他以为又是教训他,结果刚一进门,还没和赵队见上面,俩穿得西服革履的人就迎上来,问:“您就是魏警官吧。”
“是我,你们……”
其中一个男人亮了自己的名片,看清上面的字后魏允脖子后面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保险公司。
之前负责言贞案子的人都去办别的案子了,这会儿没在局里,赵队是有意把他叫回来的,美其名曰是帮忙记录,但魏允很感激这个决定。这都不能算经验,谁都清楚,一旦涉及高额保险,意外的可能性就基本不存在了。
只不过魏允没想到过这一层,他一直以为不会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
没意思。
保险公司的人目的很简单,就是确认结案报告而已。这种年轻的女孩子没买几年意外保险就去世的,保险公司总要多掂量,在来警局之前也已经去失火公寓的物业那里调查过,好在这份保单的金额也不是特别高,看调查员的意思也没想多刁难。
50万,对保险公司而言可能不算高,对普通人而言已经是天降横财。
保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字号还特别小,还有中文有英文,魏允不是个特别能看字的人,他只是狂翻一通,找受益人是谁。
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卢路。
他暗骂一声,那小子难不成真的在演戏!现在为难的问题来了,他无法明确地告诉人家这件案子有问题,不是意外,他只能按结案报告来,他没办法阻止这笔保险金到卢路手上。拿到这笔钱,卢路出国都有可能,想到这里魏允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看不太懂,你们给我解释一下吧。”魏允把保单推回去,不自觉咬牙,“一般来说,人身保险的受益人不都应该是直系亲属吗?”
“是这样没错,可也不绝对。毕竟还是有不少人直系亲属早早过世,他们也有购买保险的权利。”保险员解释道,“我们是家外资企业,企业文化在这方面比较灵活,只要手续合规,调查没问题,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是可以填写直系亲属之外的人的。”
“说说她这张保单的具体情况。”
“言女士的情况很简单,她一开始的受益人是她父亲。后来她父亲自愿放弃,我们也调查到她父亲在她幼年没有尽到义务……”
“等一下!”魏允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是说言贞的父亲还健在?”
“至少购买保险的时候是健在的。”
魏允摸了摸下巴,暗自沉吟:“你继续。”
“言女士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背叛家庭,他们的父女关系其实早已名存实亡,言贞女士其实也并不想将受益人写成父亲,一开始碍于情面不好讲。后来她父亲自愿放弃,明确表示自己已经有新的家庭,与言贞女士有关的一切都不想沾染。于是我们更新了条款,添加了卢路先生。”
“言贞主动提出的?”
“是的。卢路先生是言贞女士的挚友,他们相识已久,彼此信任。言贞女士说卢路先生对她意义非凡,可以算作她的亲人。我们也对卢路先生进行过背景调查,资料齐备。”
挚友,意义非凡。这是言贞对于卢路的评价。
而卢路却说他们只是不常联络的同学关系。
究竟谁在说谎。
“你们接下来要去找卢路签字吗?”在确认警方是以意外结案后,保险公司的人就打算离开,魏允赶紧问。
“是的。接下来就是走赔付流程。”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言贞死了的?又不是什么天灾和大的事故,是卢路拿着保单去找你们了?”
两个保险员面面相觑,也意识到这个警察问得有点多。他们犹豫着问:“是不是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内情?”
“没有,只是我个人好奇。”
“涉及赔付,总会有人来找的。有些人不愿意来公司,也可以发邮件给我们。我们也会定期回访。”保险员客气地握手告别,“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没有明说,但魏允也听明白了,应该是卢路没露面,但发了邮件告知保险公司言贞意外身亡。
很好,如果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卢路计算好的,那他真是旷日持久地布了好大一局棋。言贞订立这份人身意外险时已经和吴岚在一起了,却没有将受益人写成自己的男朋友,而且还向吴岚隐瞒了父亲还活着。
自然了,那样的父亲,她或许真的当他死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先写父亲,再改卢路,大概率只是套路,只需要一个警惕心不够又急需成绩的小业务员就能搞定。
“魏允,时间不短了,你到底有谱没谱?”保险公司的人刚走,魏允就被赵队叫进了屋。
“50万保金,你说我有谱没谱?”
“证据,你给我找个证据。杀人,骗保,不是小案子。”赵队竖起一根食指,“你给我找一个站得住脚的,至少能把人带过来聊聊的证据,我就派人给你,把这个案子翻了。”
“一言为定!”
魏允麻利站起来往外走,出了门才喊了一句,“那就再多给我一点假!”
“我告诉你,最后你要是搞不出个结果,我扣你一年奖金!”
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拿过什么奖金,魏允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警局。他更在意的,是最后的输赢。
刚刚保险公司那俩人的意思,是马上就会去见卢路。时间尚早,没有特殊情况他们应该会去的,或许已经联络好了。所以魏允驱车直奔卢路的住处,开到附近就看见了刚才见过的那俩人开的车。他在后面隔了一段距离靠边停下,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见楼门。
等了可能连五分钟都不到,卢路就送那俩人出来了,魏允庆幸自己追来得够快。看起来他们谈得一切顺利,两边都很客气。道太窄,车得倒出去一块才能调过头,保险调查员的车从魏允的车旁挤过时,他不得不向另一侧别过了脸。
有了空当之后魏允立刻把车往前开,来到了正要转身回去的卢路身侧,喊了一句:“卢路!”
卢路没正眼看,就已经知道是他,舔着上牙叹了口气,才缓缓扭头:“要不,你把我抓进去得了,省得你折腾。”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能随便抓良好市民啊。”魏允蹭了蹭鼻子,笑道,“我是来恭喜你的,50万啊,生活从此大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卢路的声音淡了。
“我是真羡慕,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个老相好。”
“如果你知道言贞的家庭环境,就会理解她有多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想到买保险。”卢路走回魏允的车边,弯下腰,趴在车窗框上看着他说,“我建议过她写其他人的名字,可她说这就是随便写一写,不出事又用不到,我只是想让她安心一点。”
“所以,之后不会还有二三四五份随便买买的保险吧?”魏允眯了眯眼睛。
“我不记得了。”
“卢路,我当了十几年的警察,见过的人也不少。有些人表面是三好学生,内里是反社会人格,但总有迹可循。”魏允单手扶着方向盘,点了根烟,吐出的烟圈呛得卢路站直了身体,“可是我看不透你,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这个人……整个都不像真的。我也不知道你是只在我面前这样,还是你平常就这样。”
卢路站在那里,微微变了脸色,低沉但伤悲更多。他理解魏允说的话,他只是觉得好笑,这世上仅剩的能看清他的人居然是警察。
“我,只是普通人。如果你怀疑我为了保险金杀了言贞,就抓我走。但是假如你还不算太笨的话,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和言贞的关系真如你想的那般亲近,我可以让她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我。那我留着她,会得到更多,她男朋友的家庭是怎样的,你应该清楚吧。”
说完卢路转身回家,步子半分都没有拖。倒是魏允想着他的话,抬头看着楼层的窗户,在下面待了很久才走。
卢路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那只是一般情况,凶杀案从来没有一般情况。
最关键的点还是在于,为何大费周章用制造失火杀掉言贞。这件事目前显露出来的受益者,就只有卢路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