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起身,付行之也从座上而下,祁渊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感觉自己刚才实在是班门弄斧,略显惭愧道:
“付大人,刚才我一时心急,下手重了些,大人不会怪我吧?”
付行之来到三人面前,
“做的很好,走吧”
老鸨哆哆嗦嗦的不知进退,今天这屋里哪一尊都是她吃罪不起的大佛,只是这人走了,丢在地上的曲郅易还得找人处理了。
“公子,公子,留步”
老鸨命人处理了曲郅易,恍然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回过神便追了出去。
“何事?”
付行之回头问道。
“公子,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您这打完痛快了,那曲郅易是这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倚仗身上有点功夫,经常欺霸邻里,如今,您在我这打伤了他,老身实在是害怕他日后报复”
这老鸨所言三分实,七分虚,能在鬼市开起门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如今她装作一副无辜姿态,无非就是想多敲付行之一笔,付行之心领神会,刚要掏钱,祁渊抢道:
“你这老妇,刚才我已经废了他的功力,顺带连他今晚记忆都抹掉了,您开这样大的店,难道只接良民?如此泼皮都忌惮三分,还做什么生意”
被揭穿的老鸨,脸色铁青,付行之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直接递出一锭金子,说道:
“这钱置办些打坏茶具,带我去见如烟“
老鸨见着钱比见着亲人都亲,急忙收起金子,满脸褶子刮着一层白粉,混着刚才小跑出的汗,只淌白汤,一笑起来整张脸千沟万壑:
“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正经商户,侯大官人出来了,这就带您过去”
几人正要离开,身后的季珣,拉住祁渊小声说道:
“今晚之事,多谢公子,这画尚未画完,如公子不急着离开,明日去岱山西侧的若水堂前的书画摊找我,这幅画我明日画好“
祁渊都忘记还有画画儿这回事,看着季珣眼神如此恳切,他也不好推辞,只得答应:
“如若有空,一定会去”
祁渊说完,老鸨带着付行之已经进了二楼回廊尽头的格子,他急忙赶上。
正巧老鸨要退出,开了门,他顺势进去,屋内轻纱罗幔,香气缭绕,隔着轻纱,不远处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祁渊自知此刻身份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悄悄站在帐子后,暗自观瞧。
“见过公子”
如烟声音很轻。
“你我旧识,不必如此“
“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奴家不曾见过公子“
“施萍儿,你如何变得这般模样?“
“公子,奴家如烟,不认识什么施萍儿“
如烟依旧轻声细语,但不自觉的拔高了点声调。
“你是我入府第一年收的魂,自然不会认错。更何况,你脖子上这颗朱砂……“
付行之话未说完,如烟急忙起身,撞的桌上杯盘茶具,叮叮当当一阵响。
“公子如若如此消遣如烟,那也只好送客了“
如烟一改刚才温顺姿态,厉声喝道。
“你不是说不认识施萍儿,怎么一听这个名字就谎成这样“
付行之依旧稳坐塌上。
“我已经不在是以前的施萍儿,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以前?以前你是赌坊侍女,现在变成青楼名妓“
“不错,以前我姿色平平,受尽冷眼,心爱之人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如今我锦衣玉食,人人追捧,有什么不好?“
付行之冷声说道:
“你生前并无大罪大恶,在地府生活期满便可投胎转世,而你明明到了投胎之日,为何留恋于此,而且你如何改得容貌?”
祁渊听了半天,才明白女子爱美,稍作打扮,明丽几分没什么过错,付大人这管的未免有点太宽了,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我生前相貌丑陋,不受人待见,死后众鬼依旧嘲笑我面部胎记,你帮我点成朱砂痣,那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被世人漠视遗忘,我辛辛苦苦才能维持温饱,别人容貌姣好,嫣然一笑,就有人豪掷千金,你说人各有命,凭什么我的命就这样凄惨?”
“皮相乃父母所赐,你可知人死之相依从前世,不得也无法擅自更改”
“那又如何?”
“这后果会影响你来世福报“
“来世?哈哈哈哈,来世在当一个碌碌无为之人?那还不如此刻轰轰烈烈“
说完如烟一改刚才娇弱柔美之态。
“你如何改变容貌,自己说还是我自己调查?“
付行之声音冷了三分。
“世间违法之人那么多,你为何总揪着我不放“
如烟语气颤抖,祁渊也觉得此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更改亡魂具相本就逆天而为,唯有禁术可得,谁人帮了你?”
付行之放下茶杯,起身问道。
二人对立良久,均漠然而视。
“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此种禁术耗的不仅是你来生福祉,更需要其他歪魔邪道配合,你若不说,酿下大祸,不仅来世命运受到牵连,连你最在乎的容貌也会遭到反噬。”
听到此处,如烟面如土色道:
“他乃一道人,说可以帮我逆天改命,只需我生辰八字及往生时辰”
“仅仅如此?”
“还有,还有就是,需要婴孩的尸身”
祁渊在帐后听得脊背发凉,女子为了容貌,果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你哪来的婴孩尸骨?”
“大人,忘了我身处何地,这地方不仅有婴孩的,连鬼婴都有,所以,他帮我改变容颜,我给他每月上缴一定婴孩尸骨”
“那妖道何时来找你?“
“上月十七刚来过,他每个月只来一次,但时间不固定,而且他也不会提前通知,来了便走“
又是道士,祁渊感觉此事巧合太多,所有矛头似乎都指向这个身份可疑的道人。
祁渊思索之际,付行之已从屋内出来,
“走“
祁渊看付行之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在身后跟上。
二人走出金风玉露,祁渊心中疑惑甚多,
“大人,这如烟擅改容颜罪过十分严重?”
“耗下一世福报,姻缘,财运皆受损,如若改动太大,只能反噬”
“反噬?”
“上一世,她容颜平凡,在赌坊打杂生活,而后死于战乱,死前提供军情,因此这一世她本是投胎富庶人家的小姐。我又见她十分在意面部红色胎记,也就略施小术改了为颈间小痣,为此滞后她三月投胎时辰,我也罚俸半年,但好在没有大肆更改,也就作罢。而后我调去别处司职,并未再见,怎料这次见面她不仅改头换面,连命数都变了。”
“命数?”
“阴差不得擅自透露亡魂来生之事,我以为她来生有个好去处,谁料,我刚才查了一下施萍儿的来生,福祉全无,而且,她犯交易婴孩尸骨罪,不久可能也要去七殿受刑”
“就因为改了容颜?”
祁渊觉得这太亏了,就算改为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容颜易老,来世困苦,还落得地狱受刑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关心也是此事,她虽改变容颜,但不会福报全无,甚至落得残疾早夭,这道人哄骗她生辰八字,骗走她福报,还需给他提供死婴,我担心施萍儿只是他万千傀儡爪牙之一,此人心肠歹毒之极”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鬼市中心区,这街上形形色色,鬼来妖往,唯独活人少之又少。
祁渊感觉自己眼花缭乱,鬼市热闹程度不亚于阳间的庙会,这边唱着戏,那边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最新的仙界新晋美食,刚出锅的琼浆玉露”
要喝的小贩儿,一手端着茶杯,一边演示的倒出手中觚内的液体,远看铜锅里咕嘟冒着泡,旁边还有一些散落玉屑石块。
“大人,这鬼市专门给鬼魂而建?”
“以前是,因为大部分阴魂不能立刻投胎,要在地府生存些时日,逐渐也就形成了鬼市,一开始只供地府亡魂交易些日常所需,但是后来越做越大,也有精怪,神仙,修道之人前来。”
祁渊点点头,前面的摊位围了不少人,
“给我来一杯”
“我也要”
“对,来都来了,不尝尝不是白来了……”
几个鬼围在琼浆玉露摊位前,七嘴八舌的讨论,祁渊好奇仙界的美食到底是什么,他也往前凑凑,
“来,一杯原味琼浆,配玉酥片,拿好,下一位”
伙计一边吆喝一边递出菜品,紧接着下一个顾客急忙凑了过去:
“我要马粪味的,多家玉碎,啊,好怀念以前的吃热食的滋味,能不能给我加两个烧红的铁球?”
祁渊听得两眼圆睁,这马粪味,他可再熟悉不过,成天在马厩伺候老马,一听这俩字,他感觉胃里都满了。
“大人,天上的神仙果真喜欢马粪?不是说污秽之物乃修炼大忌,即便成仙也沾染不得。”
“这都是噱头,博人眼球,天宫是有琼浆玉液不假,原料都是玉石,石髓,但并没有这么多口味填料,迎合鬼市市场而已”
二人漫无目的寻找妖道,然并无果。
不远处不少人驻足观瞧,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惊呼赞叹抑或是哀婉叹息。
祁渊寻声而去,面前摊位,两丈开外立一面木墙,墙上贴着画纸,一人正站在线内瞄准,摊位另一边有一货架,从上至下分别摆着不同的奖品。
木墙上的画纸对应的正是这些奖品,只是根据奖品的贵重程度,画纸的位置大小,也不尽相同。
货架上大多都是寻常的瓷瓶,吃食,还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最上面放的一件玉料,祁渊来了兴趣。
“大人,我想试试”
祁渊怕耽误正事,但是一看这游戏,满打满算也用不上半炷香的功夫,他也就开了口,
关于那个道士,付行之目前也是毫无头绪,也未反对便示意过去。
“公子,试试么?您是用香火还是银子?”
摊主十分热情的招呼祁渊。
“您这如何计费?”
“不贵,一根普通香火或者十个铜板,三个镖,打中哪个送哪个”
祁渊心动了,但是出门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钱,还没张嘴,付行之主动付了钱,
“多谢大人,我当阴差也有饷银吧?发了工钱还你”
“不必”
说完,祁渊接过老板递来的三只轻铁镖。
“大人,你可有喜欢的?”
祁渊自信满满,摩拳擦掌还没开始已经开始挑选奖品了。
付行之没有说话,只看着他瞄准。
第一镖他得先试试准头,随手一丢,击中第三行得一包龙须酥,店主很痛快便把东西取下。
第二镖祁渊稳了稳心神,他想要的那块图在木板边缘,面积十分窄小,高一分有可能脱靶,矮一分则有可能去了别的图内,他想一击制胜。
屏息,出手,啪,铁镖死死钉在木板边缘,用力之大,铁镖直接钉得只剩一小节尾巴。
摊主大惊,这块玉料,从他开门那天起便相伴左右,靠得也正是这块玉料招揽生意,谁曾想如此刁钻的位置居然有人能打中。
“老板,我要那块玉料“
摊主急忙跑到木板前仔细观察,拔下钉入木板的铁镖,
“公子你这力度太大,我这木板都要被你钉穿了,而且你看这边界十分模糊,你这痕迹偏向左侧那一图,这不作数“
摊主心疼那块玉料,不得不耍赖。
“老板,做生意诚信为本,不可出尔反尔“
还没等祁渊开口,付行之先说道。
“那如果人人都打在边界,就要好的奖品,我岂不是要赔的倾家荡产?“
摊主顾不得颜面继续死缠烂打。
“老板,那处已经被我钉了镖眼,我若还想要那玉料,该如何是好?“
祁渊看出这老板不想兑现,但是他此次就是为了玉料而来,今天拿不走他还真不死心,只是本就指甲盖大小的图案,刚才那一镖已经毁去大半,这次就算打中,摊主也会说打在边界,十分难缠。
人群开始起哄,做生意如此被打脸,摊主面子也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道:
“既然如此,公子只要还能打在这个位置,我便算公子打中了,玉料带走”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