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大惑,这难道是菊青死前重现?
还没来得及思索出个所以然,只见榻上女子,翻滚不停,惨叫连连,不多时,身下血流不止,众人七手八脚围着菊青,一阵忙碌。
祁渊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面对被盘剥的所剩无几的躯体,他不敢直视,直到一丫鬟端着一盆脓血烂肉,走出房间,他才敢定睛观瞧,是一个已经有了人形的男胎。
“走吧,在给她多灌点红花,免得以后还要生事。”
袁琼花吩咐完下人,飘然而去。
几个丫鬟得令,把剩下的药汤,继续灌进已经没有意识的菊青嘴里。
众人退出,祁渊感觉心底泛寒,这菊青原来是被迫堕胎,而不是意外小产。
祁渊不知菊青此刻是死是活,急忙推门而入,屋内居然没有菊青,见到的居然是端坐在餐桌前的袁琼花。
“铃铛,这是按照大师的方子做的?”
“是的,夫人,给您多炖了一会,大师说一定要都吃干净才有效果。”丫鬟毕恭毕敬的回道。
“哎,要不是这肚子不争气,我也不用吃那女人的东西,这孽种本就不该出世,我吃了它,将补好身体,将来给他生个弟弟妹妹,也算替他阳间走一遭。“
袁琼花一边说一边喝汤,也不知道羹匙舀到了什么,只听袁琼花嚼的嘎嘣蹦脆响,哪怕见过三姑活鸡饮血,也不及此刻心中震撼。
祁渊忍住不断上涌的吐意,转身便要出去,在一开门,门外已经不是来处,而是菊青的卧房。
菊青面如死灰坐在床边,双手轻抚小腹,屋里遮着帘子,看不清是白日还是夜晚。
菊青突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从手边拿出三尺白绫,木偶般的来到梁下,站在凳子上,手起绸落,两脚一踢,便一命呜呼。
祁渊意识到,此刻他身陷菊青设下的迷魂阵,让他看得也是死前种种情状,倘若没有青梅扇在身,自己早就遭了菊青的毒手,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祁渊之前只听闻过鬼怪的迷魂阵,有的恶意不深,让你原地转圈,有的则让你身陷营造极乐意境,把你骗的流连忘返,直至最终命陨。
祁渊心知不能不能一味的任凭菊青摆布,那他必须重新占据主动。
之前付行之交给他的下册中,有提到如何破解此法,如今大哥季广达命在旦夕,大嫂袁琼花已经不人不鬼,季珣身上所有的疑云,似乎又断了线。
但他决定大胆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从菊青这重新找到线索,他反客为主,游走在菊青的意识画面之中。
祁渊眼前除了她之前生活种种周遭,似乎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在拖下去,后果难料。
本应画面闪叠的思绪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但是却能听见一男一女俩人在耳边对话,女人正是刚才说话的菊青。
“你死的可甘心?”
“不甘”
“你可希望仇人继续在阳间逍遥快活?”
“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手刃仇人,还能让你解了这缚地术重获自由。你可愿意帮我做一事?”
“你为何要帮我?”
“我想要一东西,但是季广达夫妻二人都太不上道,我只好让你帮我拿过来,你我各取所需,如何?”
“我连这屋子都走不出去,如何信你?”
“袁琼花吃了你腹中胎儿,胎灵刚投胎,尚未面世便已夭折,怨气极深,你们母子一心,你只需唤动你未谋面的孩儿,它就一定能帮你报仇,附耳过来。”
祁渊还想继续听,只感觉胸前一顿,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压得他头晕目眩,周身上下,仿佛万蚁蚀骨。
他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黑暗之中。
祁渊感觉好像胸口揣着一块炽热的烙铁,烫的他艰难的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一张久违的面孔,是那个“小尾巴”弟弟,睡在自己怀里,见自己醒了,他也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大哥,你醒啦?”
祁渊有点混沌,这是在哪里,刚才还在菊青的迷魂阵,此刻怎么跑到这来了?他分不清眼前的弟弟是菊青的幻术,还是自己又做梦了?
“你?”
“大哥,我什么我啊,你之前都答应我了,今天要带我出去玩,你怎么睡醒就忘了?”
怀里的男孩显出朝气蓬勃的脸,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祁渊又看了看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梦里明显慢了下来,他甚至有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意识和动作,只觉得自己好像依附在这具身体上,依顺着这具身体的眼睛,观察事态发展。
“大哥,外面下雪了,你要是不想起,那咱俩在躺会儿吧。”
男孩一边说边抱住祁渊的腰,把脸埋在祁渊颈窝,耳边呼出的热气,吹得祁渊很痒。
“别赖了,快起来,今日父亲答应可以带你出门,你要是在赖的不成样子,当心他反悔。”
祁渊感觉这话本不是他想说的,但却实实在在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知道了,大哥,你怎么比娘亲还罗嗦,昨夜下了雪,外面肯定可冷了,被子里多舒服啊。”
说完,祁渊便要起身,岂料身边的小男孩却迟迟赖着不动,祁渊心急,索性想要掀被子,怎奈小男孩不太配合,死死抓着被子不撒手:
“太不成样子,都几时了,怎么还不起,你还要不要出去?”
“大哥,我……,我好像病了。”
祁渊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脸色由白变红,刚才清透的目光突然变得躲闪,恨不得把脑袋也埋进棉花里,心生疑惑。
“哪里不舒服?”
祁渊急忙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除了一点微汗,潮漉漉的,似乎不像生病的样子。
“大哥,我好像尿床了。”
男孩声音闷在被子里,祁渊听完,才明白这年纪的男孩子,估计都有过这样的困惑。
祁渊俨然扮演起过来人的角色:
“男孩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这样,不必害羞,这不是尿床,人之常情。待会出去,给你买点书看看,免得你以后闹笑话。”
“真的?”
男孩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看着祁渊,祁渊心觉好笑,他也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应对这件事,只知道上无长辈,下无亲友,唯一的途径大概就是看街头巷尾的各种画本小书。
“当然,到了年纪,男孩子都会这样。”
“大哥也会吗?”
这问题问的祁渊一愣,他万没想到自己在梦里,居然还要跟人分享如此隐私,但身为兄长又不能跌了面子:
“大哥不会骗你,这是自然。”
“那大哥也是做梦才会这样吗?”
祁渊本就不欲多谈,谁知道这小子突然没了刚才羞涩的劲儿,开始刨根问底。
“这,每个人不一样,大哥比你大,这件事也经历的比你早,记不得了。”
男孩面露失望,
“好奇怪啊,为什么晚上梦见大哥,就会这样啊?”
祁渊听完脸腾的热了起来,这小子怎么如此口无遮拦,梦跟这事本来就没有必然联系,关他什么事,自然规律罢了。
祁渊径自出去穿戴洗漱,留着男孩自己在身后磨磨蹭蹭。
“大哥,你看今天是庙会,好热闹啊,我想要那个。”
祁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竹剑,不算精美,但是很有创意,男孩子无非就喜欢舞刀弄枪,祁渊带着男孩来到摊位前,
“老板,这个怎么卖?”
“这个?剩最后一个,便宜点,二十个铜板。”
祁渊看了看,这竹剑做工并不十分完美,连接处还有裂纹,按照男孩子打打闹闹的玩法,估计这竹剑活不到下月。
“你是要这个,还是要书?你走了一路,买了一路,咱们剩下的钱只够买书或者买剑,你只能选一样。”
祁渊看着男孩说道,男孩面露难色,这两个他似乎都很想要,但是最终还是小画书占了上风,
“大哥,走吧,咱买书去。“
说完男孩拉着祁渊,头也不回的来到街边一个小书摊上。
“两位公子,看点什么,咱这摊位什么都有,包括外面买不到的。”
摊主一脸堆笑,天寒地冻,推着一个小车,站在一避风的街角,两手抄在袖子里。
“老板,最新的《春恩传》出到第几部了?”
“公子就是懂行市,《春恩传》已经出了三本,但是,上面查的严,已经快要绝版了,我这还有最后一本。”
摊主一边说一边从身后箩筐里翻出一本不起眼的小书,封皮空无一字。
“这,似乎与之前版本略有不同?”
“哎呀,公子,你看的那都是删减版,没的意思,咱这是内部渠道拿到的一手货,精彩着呢,这书是看一本少一本,里面内容太过露骨,马上就要被列为禁书,您要是不买,我就准备自己收藏了。”
摊主说的煞有介事,祁渊也不免好奇起来,
“那我多买些别的一同算账。”
摊主一听来了大买主,服务热情高涨,直接把自己压箱底的存货都翻了出来,如数家珍的摆在祁渊面前,说来也怪,尽管自己占着这具身体,但是很多选择跟他所想不谋而合。
挑挑拣拣买去摊主大半存货,旁边的男孩没了耐心,
“大哥,你这个买的都是你看的,我的呢?”
祁渊刚才挑的起劲儿,差点忘了早上答应的事。
“对了,老板,您这有没有,适合我家弟弟能看的?”
老板心领神会,说道:
“有的,有的,公子与我有缘,今日您买完我也就收摊,这些都是适合小公子的。”
摊主说完神神秘秘的从箱子底下又抽出几本书,看名字就艳俗之极,什么《我与表嫂床||弟之欢》、《春*宫秘戏详尽图鉴》,最后还有更为惊诧的,《人|*兽百交,世间极乐》,祁渊越看越不对劲,当着晚辈的面又不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
“老板,我家弟弟年纪尚轻,这些不适合他。”
小男孩根本没见过这些,祁渊这边说着,他已经开始无聊翻看起来,祁渊见到急忙夺了下来。
“公子,这都是市面最畅销的,您要是都不喜欢,我这有一本压了四五年都没人买的,今日公子喜欢,我便搭赠给你”
老板知道这些艳书没了市场,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青蓝的封面方方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南风吟。
祁渊松了一口气,至少名字看起来不那么不堪入目,他接过来粗略翻看了一下,除了几处风景插图,似乎也没什么露骨语句,想着先买一本糊弄过去,下次有机会换一个摊位,在兑现今日之诺,祁渊胡乱的抱起刚才的书,带着小男孩落荒而逃。
“大哥,你跑什么,你抱着这么多书,慢一点。”
跑出摊位许久,祁渊悬着的心才重新回到肚子里,他生怕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刚才在摊位上在语出惊人。
“书也买完了,钱也花光了,咱们回吧。”
“大哥,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那些书看不得么?”
这小兔崽子怎么总忘不了刚才那桩事,他知道小男孩的好奇心就是,你越遮掩,他越想知道,索性还不如一次说清楚。
“不是看不得,你还太小,这书暂时不适合你,怕你误入歧途,以后你懂得是非才能看。”
“多大看得?大哥这么大么?”
“嗯”
“那这么说大哥看过?”
“你这小子是不是堵不住你的嘴?”
祁渊真是怕了这没完没了的连珠炮般的问题,顺手抄过街边一摊位上的一串红果儿,塞进男孩嘴里。
“大哥,我不爱吃这个,这个是你爱吃的。”
说完男孩拿出嘴里的糖葫芦递到祁渊面前,祁渊又羞又气,没好气的咬了一口,半拉冰糖混着半颗山楂在舌尖弥散开来。
美食果然治愈心情,吃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祁渊也平复下来。
“嘿嘿,大哥,你这样子,好像是恼羞成怒。”
男孩盯着大哥粉嫩的双唇,把剩下的半个山楂也吃进肚子。
祁渊被戳中心事,身上最后一个铜板付了糖葫芦的钱,带着这个磨人的小跟屁虫便要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