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却突然急剧的响起,余跃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他直接按了挂掉,因为他从来不接陌生号码,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不想被诈骗电话耽误一分一秒。
他刚跑出学校正打算伸手拦一下对面的出租车,手机却又响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座机号码。
他只好一边拦车一边接起。
“喂,你好,是李菊芝的家属吗?”对方急匆匆的开口来了一句。
余跃顿住拦车的手,握紧了手机。
“是…”
“我们这是是桐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您的母亲李菊芝由于一氧化碳中毒,发现时间晚,现已呈深度昏迷状态,医院需要家属签字,您这边方便过来一趟吗?”科室的医生语气温和又残忍。
余跃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会一氧化碳中毒?我爸呢?”
“您的父亲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才通知您,初步看来是患者自己在家烧炭取暖,由于操作不当引发的此次事故,患者家属,情况有些急,您这边方便过来医院一趟吗?”医生下了第二次通牒。
余跃尽力把心跳恢复正常频率,钻进刚好停在他面前的出租车里。
“师傅,去桐县人民医院。”
“啊?”出租车师傅惊讶的回头,这么远距离的跨区域大单可很少接到。
“麻烦您快点。”余跃语气冷静的又补充了一句。
“哦哦好的。”师傅便没再说什么,一脚刹车往高速出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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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入冬时期的医院总是格外拥挤,换季的天气变化使得流感肆意,医院走廊里挤挤攘攘的都是戴口罩的人,摩肩擦踵,不绝如缕。
盛临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已经快三个小时,除了偶尔见到一两个护士繁忙的进出外,并没有等到医生的任何通知。
他攥着手机一下下的扔着,心也感觉一下下的被扔到上空又摔下来。
自从接到吴达的电话他就直接奔向医院,却只有远远的在玻璃窗外看了盛源一眼,按照医生的初步会诊是“情况不容乐观”,他简直烦透了这句话,鬼知道这些天来他听了多少人说过。
诊室的门再次推开时,那个跟着吴达的老医生终于走了出来,盛临赶紧站起来,却又差点因为许久不进食的低血糖而晕下去,他赶紧扶住墙晃了晃脑袋,保持好自己的身体平衡。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
年少白发的老王医生推了推鼻梁上高度近视的眼镜缓缓开口:“身体的伤七七八八的倒不是问题,严重一点的内脏破裂也已经通过手术了,”他看了眼盛临惊惧的眼神,赶紧补充道:“估计是因为挣扎而被歹徒拳打脚踢过导致。”
盛临握紧了拳头。
“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卧床治疗休息个半把月估计可以出院了。”
老王尽量用舒缓的语气跟眼前的男生解释病情,盛临却没因此而真的放心,因为目前医生说的都是身体上的状态。
“至于其他……”老王拖长的话音:“我看了你弟弟的病历,他之前患有精神上面的思觉失调,为期三年,这种精神上的疾病本来就不好治愈,再加上此次的突发事件……”他抬手拍了拍盛临的肩膀。
“还是等他醒来让精神科医生会诊过再说吧。”老王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谢谢医生……”盛临哑着嗓子,点头向医生致谢。
老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想要叹出的那口气憋了回去,拿着要写的病历本和处方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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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飞快的疾驰在高速路上,开车的师傅又瞟了一眼后座的男生。
余跃已经打了第八遍余绍平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把手机往旁边座位使劲一砸,下一秒就红了眼睛,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后退,悬着的心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呃,这位同学,你……不要慌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把身体急坏了啊。”开车师傅斟酌着说了一句,他看后座的男生已经红了眼睛,又是那么着急的赶往医院,大概也能想出是什么事情,便想开口安慰一下这个孩子。
余跃低着头,并没有看他,也没回他。
开车师傅便闭了嘴,又加了一脚油门,想着尽快把人送往目的地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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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急救室,不同的,只有等在门外焦灼的人们。
余跃刚下车就直奔医生口中的急救室,全副武装的主治医生严肃的递给他一张家属意见单和病危通知单,他努力控制着手尽量不发抖的签完字,医生就又进去诊室了,至今还没出来。
手机上已经有二十几个拨出去未接的电话,余绍平至今没有接起过电话,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醉酒。
但凡他要是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也不会在母亲一氧化碳中毒后那么久没人发现,最后还是邻居发现不对报警,如果再晚一些,那可能连急救的必要都没有了。
余跃感觉头痛欲裂,他静静的靠在急救室外,看着雪白的墙顶,再一次感觉陷入深渊。
有时候,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因为活着好累,有时候就连有如此消极想法的自己,都让自己不由得厌恶。
急救室外的红灯一直闪烁,走廊跑过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月未见的庞国文一把抱住余跃,全身肥肥的肉软软的包围了他,庞国文一边拍着他背一边安慰:“余哥,没事啊,胖爷我陪着你呢,阿姨不会有事的。”
余跃就这么任由他抱着,目光如炬的盯着另外一个人——跟余绍平长得有七八分像的亲弟弟。
余绍祥右手捂在唇边尴尬的咳了一声,毕竟两人上次见面并不算愉快,一个月前余绍祥看戏般的目睹自己丧心病狂的哥哥当面辱骂自己儿子,甚至出手打人。
“阿跃,你别太担心,大嫂她不会有事的。”余绍祥客气的安慰他一句。
“医院费用那边我会负责处理的,我哥他…”
“不用了二叔,我会负责。”余跃打断了他。
“阿跃你别逞强,那么见外干嘛。”
“真的不用了…”
余跃第二次强硬的拒绝了他,别说是他,就算今天余绍平站在这里说要负责,余跃也只会让他滚蛋。
“好吧…那你自己也注意身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多休息。”余绍祥也不再坚持,他太了解余跃的脾气了,自己这个侄子跟那个废物老爹完全不一样,不仅从小学习就争气,性格更是坚韧,跟他那毫无骨气的爹完全不一样。
余绍祥象征性的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他也没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
“余哥…”庞国文戴着个加大的医用口罩,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忧的望着旁边的少年。
他从来没想到,再次和余跃相见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自从余跃转学去了江陵,他嘴上说过很多次要去找他玩,可实际上却一次都没去耽误过他,因为和余跃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所有困境和压力庞国文都看在眼里。
他能理解,余跃是多么的想逃开余绍平,逃开桐县。
“余哥…”他又轻轻喊了一声,右手突然被余跃紧紧的握住。
“二胖,万一我妈真的没救回来,我怎么办呢?”余跃的声音像是低到了地板上,庞国文仔细地去听才能分辨出他的话语。
“如果,我妈就这么离开我了,我…怎么办?”
庞国文鼻头一酸,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跃,只有紧紧的反握住他的手,静静的陪伴着。
急救室的门缓缓推开,余跃正想冲上去,就见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往外走,晃眼间看见李菊芝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双目安详的闭着。
余跃脚底一崴,差点没站稳。
“医生,这是怎么了?”还是庞国文上前问了一句。
“病人大脑严重缺氧,急需输氧,转ICU特护病房!”右边的医生匆匆回了他一句,便按下了往五楼的电梯。
“这位,你是患者家属吧?”一个护士姐姐抱着一沓厚厚的化验单站在余跃面前。
“对…我是…”
“麻烦你签一下字,病人的情况必须转ICU特护,若是有异议,现在还来得及撤回,但医生的建议是…”
“我签。”余跃没等她说完,接过笔便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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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市人民医院的诊室完,盛临也刚签完盛源的诊断单,他礼貌的将笔还给护士,然后朝站在他面前的警官深深的鞠了一躬。
“别别别…你这孩子。”吴达连忙扶起他。
“吴警官,真的谢谢您,真的感谢。”盛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此刻盛源能安安全全的躺在病床上,暂且不说他醒来后状况如何,单是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就已经是最大的庆幸了。
“这都是我份内之事不必言谢,倒是你,后期你弟弟的病情可不会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吴达话说出口就有点后悔,感觉他总是在浇灭这个年轻人的希望,可有些话他又忍不住不说。
“咳咳,对了,你弟弟身上盖的被褥和刚才收拾的那些热水袋,是城郊火车路旁那家叫莉莉商店的老板家,也是那位老板在路边发现你弟弟,你有时间的话,记得把被褥还给人家,嘿嘿。”吴达好不容易想到个转移话题的绝佳谈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企图转移开眼前男生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