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破晓而至的他
椒盐丸子2020-11-27 23:483,030

  楼道里的黑猫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以前每次余跃回家它都会趴在结着蜘蛛网的窗台,直勾勾的盯着他,但这次他回家过年竟再也没听到黑猫的叫声。

  客厅里还残留着年夜饭的香味,余跃并不觉得饿,放过了跨年礼花,现在准确的来说已经是第二年的初日,他没有精力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只是随便洗漱了一下推开卧室门倒头就睡。

  可是真正的倒在床上的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入眠,今晚发生的一幕幕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现,余绍平脸上的瘀血,母亲捂着嘴缩在墙角哭的脸,医生和护士们侧目鄙夷的目光,以及接过日记本时盛临脸上的意外。

  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里的情景已经记不得了,但在梦里那种失重的感觉却格外深刻。

  再起床时才刚六点,余跃看了眼窗外还没亮的早冬,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推开门,他失眠了一整夜得出的结论是——他后悔了,不该把日记本交给盛临。

  也许昨天太晚了他没有看,那自己还来得及收回。

  余跃快速的洗漱了一下,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推开门,一股寒风灌了进来,然后他看见坐在楼道台阶上的盛临。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意外。

  “你???”余跃怔住,忘记了要问什么。

  “你起那么早的吗?”反而是盛临开口问道。

  余跃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他怀里抱着那本熟悉的涂鸦本。

  盛临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里的涂鸦本,他拿起本子晃了晃递过去:“我看完了。”

  “什么?”余跃难得大惊失色,这日记本虽然不算厚,可写得满满当当,他难道是看了一整夜吗?

  “你没睡觉?熬夜看完的?”

  “嗯。”盛临点点头。

  完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本以为今早能夺回日记本,没想到那些年恶魔般的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了。

  盛临站起身,朝他走了两步,余跃下意识的反退一步。

  “你昨天说,如果看完不想见你了,就把书放在你家门口,但是,我看完特别想见你,一刻都不能等,怕你早早的要去医院,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然起那么早?”盛临抬手看了下手机:“才六点,你现在就要去医院吗?”

  “你…看完以后,难道不觉得我很…那个吗?”余跃真是被他的一脸坦然搞得有点困惑。

  “你个傻狍子。”不由分说的把他抱进怀里,盛临使劲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你说,是不是故意让我心疼的?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我没有再早几年认识你,这样,你就不用寄希望于世界末日,也不用再一次次的逼迫自己了。”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低声说:“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像一根冰凌,直直的扎入余跃的心里,痛得他整个胸腔都快要爆炸。

  就好像这十几年来的痛苦都有了宣泄口,有人在黑暗中撑着灯走近他,摸摸他的头,告诉自己有人能理解,会关心,还会爱。

  盛临抱着怀里的他,温柔的接纳着他的颤抖,他的眼泪和他的脆弱。

  过了许久,楼梯间的天色有些微凉,余跃不动声色的擦了擦眼角,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他拾起台阶上的涂鸦本,自己翻了几页。

  那些年不堪的过往飘散在寒风里。

  “这是我躯壳里的恶魔,我也曾努力装的正常,可它就潜伏在心里深处,随时都会爆发,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当然。”

  冷静又掷地有声。

  余跃也倚着台阶就势坐下,盛临忍不住再想去抱抱眼角泛红的他,也跟着并排坐下。

  “我俩是不是有病,专门坐漏风的楼道里。”余跃吸了吸鼻子笑道,声音却还是闷闷的。

  “你要去医院吗?”盛临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该去看他吗?”余跃不答反问。

  他真的不想去医院,但想到母亲要在医院里承受余绍平所有怒气,他就不忍心。

  “你知道今年感恩节前一天是什么日子吗?”余跃问他,随即又自己答道:“是个很长的名字,叫国际消除对妇女的暴力日,你知道拉姆吗?”

  盛临点了点头,他在某个平台看过这件事。

  余跃像是没有看他的反应,只自顾自的说:“我看过一个新闻,数据说平均每7.4秒就有一个妇女被家暴,我就在想,那他们的小孩呢?这样算来世界上和我一样的小怪物是不是也挺多的,我看了很多新闻很多案件,家暴的加害者被制裁有多难你知道吗?她们好像只能一次次的呼救,一次次的绝望随即一次次的麻木,加害者从来不会道歉不会悔改,只有受害者独自在深渊里挣扎,然后这个大环境还会赤裸裸的告诉她们:这都很普遍很正常。”

  余跃哑着嗓子:“以前小时候我爸喝了酒打我妈时,我只会躲着哭,后来我发现,如果我能转移他的注意力,那我妈就会减少被打一些,所以每次我爸想发作,我就会抢着跟他打架,我劝我妈离婚,她不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你看,桐县就那么大的地方,哪里能逃过余绍平呢?”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这不是家务事,这是难以逃脱的悲剧。

  盛临握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耐心的听他说着。

  “班主任让我去江陵一中时,我本是拒绝的,因为我走了余绍平再打我妈时就没人护着她了,可是我妈说我要好好上学,争取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我就可以带她一起离开桐县,走得远远的,所以,我必须离开桐县,你知道吗?”

  盛临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离开桐县与否本就是间隔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

  “我不知道离开了桐县余绍平还会不会追来,如果这样还摆脱不了他,那我只能…”余跃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盛临嗅到一丝冰冷的戾气。

  “那我只能自己动手杀了他。”

  这个想法曾经在他的日记本里出现了许多次,可第一次听到从余跃口中说出,盛临的心还是狠狠的被揪了一下。

  “酱哥。”盛临拉住他的手,把微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里。

  “你如果不想去医院见他就不要去了,我帮你去看望一下伯母,好吗?”

  余跃望向他,费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我还是去一下,换我妈回来休息休息,她肯定也是一晚没睡。”

  -

  县医院离余跃家并不远,两人拦了一张早班的出租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已经到达目的地。

  闪着红灯的“急救”两个字照耀在余跃脸上,盛临上前拉住他的手,鼓励的牵着他走进医院。

  才刚走到201病房门口,盛临明显感觉到余跃的身体绷得僵直了。

  墙角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妇人在蜷缩着啜泣,瘦弱的肩膀哭得不停发抖。

  身边的余跃当下撒开他的手冲了过去。

  “妈,妈,怎么了?”余跃扶起墙角的妇人。

  盛临这才看清,妇人虽然年纪不轻了,但面容还是和余跃有七八分相像,不难看出年少时也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只不过常年遭受的苦楚在她心里和脸上都落下了痕迹。

  李菊芝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余跃,一个没忍住,从啜泣变成放声大哭,哭声中的悲恸让人心酸不已,护士长本来想去提醒她住院区不能喧哗,但听着她的哭声实在是不忍心开口。

  “怎么了?他又动手了?”余跃有些着急。

  可李菊芝并不答应他,只一直哭着,余跃还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这般。

  “阿姨,您先顺顺气,有什么事跟余跃和我说,好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李菊芝这才看见余跃身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外人。

  过了一会儿她才堪堪止住哭声,她抬手拽着余跃的袖子,想给身体找一个支立点。

  “你…你这孩子,知不知道妈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啊,你怎么就不接呢。”

  余跃拿着纸巾轻轻的给她拭泪:“对不起,我昨晚关机了,一直没开。”

  “到底怎么了?”他接着问。

  李菊芝摇摇头,伸手往怀里掏出一张被她揉得皱巴巴的纸递过去:“这是今早医生送来的检查结果,刘医生说你爸爸他的病好不了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这回是轮到余跃真的惊讶了,他明明下手是有轻重的,昨晚第一次入院的检查结果也不严重,怎么就听着像余绍平要死了似的。

  他赶紧拿过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上面还有几丝泪痕。

  是一张跟昨天差不多的化验结果。

  “IV期胸下段食管癌”几个大字明晃晃在诊断结果后面。

  虽然余跃不太懂药理知识,但是和癌字沾上边的字,多半是好不了的。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这样?”他愣住了,IV期也就是晚期,这么些年来,似乎从来没听余绍平说过身体哪里有过不适,怎么突然就是一个无法救治的绝症呢?

继续阅读:第九十五章 “烧那些时候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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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破晓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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