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跃就这么站在楼梯边上,回头冷冷地看着客厅里的人,梁有圣手指搭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放下平板朝他走来。
就在他走近楼梯角时,余跃后退了一步,梁有圣愣了一下,随即便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他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小余,我知道你和刘姨感情好,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多陪陪她。”
余跃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略一犹疑,还是点了点头。
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绕过他上了楼,接着二楼主卧的房门被带上了。
余跃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决定空一空乱七八糟的脑子,准备开始刷题,再有半个月就是期中考,按照刘琅的意思,这次期中考结束会召开第一次全班性的家长会。
“一定要考第一。”余跃暗暗下了决心。
他转头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看,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对那间浴室产生的排斥心理,大概是梁有圣回来的原因。
今晚就不洗澡了,好好刷题吧。他跟自己达成和解,翻开桌上厚厚的真题卷埋头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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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室外的LED显示屏是24小时常亮的,屏幕上发型古板着装端庄的女主持人正流畅的播报着今天的新闻,江陵市今年的冬天是近十年最冷的一个冬季,才刚十一月初,晨雾就厚厚的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知道早晨的第一缕朝阳露脸,冷雾才会渐渐散去。
盛临穿了件黑色的长款棉服,灰色的休闲裤,脖子里围着一条花纹不清的浅色围巾,正站在门卫室外面哆嗦。
门卫室的门没有开,此时正是老张去巡逻的时候,所以他只好把手紧紧的揣在衣服口袋里,稍微一张口,嘴里都会哈出白气。
LED屏上的时间刚刚跳到七点整时,小区门里跑过来一个人,余跃穿了件暖黄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两只手里握着个看不清的东西,他拿出门卡一刷,小区大门应声而开。
“来,拿着,暖暖手。”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盛临。
盛临接过一看,是一瓶加热得热乎乎的纯牛奶。
他把牛奶瓶装进上衣口袋里,然后掏出一直捂着的东西——是昨天余跃点的包子和豆浆。
余跃把手里自己那瓶牛奶也递给他,接着把包子和豆浆拿过开始吃起来。
“咱们现在出发会不会晚了啊?”他吃了一口包子抽空抬头问。
“不会,客运站就在前面,咱们坐七点半的车,九点半就能到S市了。”盛临两只手都捂着热乎乎的牛奶瓶根本舍不得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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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人才走了十分钟不到,就远远的看到前方江陵市客运西站,余跃刚好把早餐全部吃完,盛临拿着两人的身份证买了票后顺利的进站。
“睡一觉吧,到了我喊你。”盛临大方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表示愿意提供免费抱枕。
班车上的空调开的很暖和,不一会儿车窗玻璃上结了一串串小水珠滑下,班车慢慢的晃着晃着,很快余跃就有了困意。
被身边的人摇醒时,他才发现已经到站了,车上的人争先恐后的抢着下车,他们两人就坐在原位,等着人们都挤得差不多了,才拎上书包下了车。
S市是一个外贸经济强市,江陵虽也算经济强市,可比起S市还是小巫见大巫,优越的地理位置及港口条件就使得S市在一众发达城市中脱颖而出,并且遥遥领先。
一排排黄色的出租车有秩序的停在出站口,盛临直接招了辆最前面的车,给师傅报了地名,便向S市人民医院呼啸而去。
导医台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拉着一个白色小行李箱走到一个小孩面前。
女人身着深灰色的风衣,精致又保暖的长裙套装衬得身材完美无缺,瀑布似的黑发烫成长长的大波浪,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医用一次性口罩,细心的给面前的孩子换上。
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个头蹿得很高,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女人半蹲在他面前还需要尽量抬手才能给他换上口罩。
“源儿,今天哥哥就来接你了 开心吗?”女人把换下来的口罩往导医台边的特殊垃圾桶里扔下,然后回头看着孩子温柔地笑。
叫源儿的孩子点了点头,对她眨巴眨巴眼睛。
“来,这是你的行李箱,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哦,”她把手中白色的行李箱递到男孩手里,然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这样哥哥也会轻松很多呢。”
女人的声音和笑容都异常温柔,仿佛有一股天生的魔力,能让人的心不知不觉的静下来。
“盛源儿!”一个轻快又欣喜的声音响起。
提着行李箱的男孩一愣,然后飞快的在人群中找到声音的来源,他终于看着那个一个多月来只能在手机视频里见到的哥哥,盛源一把撒开行李箱就向这边冲过来。
“跑慢点儿,别撞着人。”盛临赶紧蹲下身说道,然后下一刻男孩就已经冲到他面前,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哥。”盛源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地喊了一声。
“乖了啊,你怎么都瘦了。”盛临抱了抱他,感觉比一个多月前瘦了点。
“他呀,刚来那一个星期见不着你,每天饭都不吃,杨楠医生给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工作,再加上让你在视频通话里和他慢慢沟通,他才肯接受当下离开你住院的情况,不过后面源儿就越来越配合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深灰色风衣的女人走到盛临面前。
“谢谢陈姐,真是太麻烦您了。”盛临感激地道谢。
“不客气,只要源儿能好转就行,对了,这位是……”她看着盛临身边那个暖黄色羽绒服的男生,这么多年来盛临从来都不肯让朋友接触盛源,更别说接他出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盛临身边的朋友。
“忘记介绍了,这是我朋友,也是同校的同学,余跃。”他转向余跃:“这位是陈姐,盛源在江陵的主治医生,这么多年来多亏陈姐照顾,不然源儿的病情可能会更……”
“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你别夸大我了,”陈洁温和的笑着打断了他,她向余跃伸出手:“你好啊,还是第一次见盛临的朋友呢,看来你们俩关系肯定很好了。”
余跃也赶紧伸手和她回握。
医院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有跑着去缴费的,大声嚷嚷要挂号的,还有推着担架车急急忙忙上电梯的,遭乱的环境,鼎沸的人声,盛源有些紧张的拉住盛临的衣角,一双大眼睛不安的看着周围。
盛临单膝蹲下,把他四处乱看的小脑袋扳正与他平视:“盛源儿,那么久不见哥哥,想我吗?”
男孩使劲点了点头。
盛临又指着并排站在他右边的男生说:“这是余跃哥哥,还记得吗?”
余跃也半蹲下来,想伸手薅薅盛源的头,又怕突然刺激到他,于是又收回了手,改成与他招招手。
男孩看着他也点了点头,顿了两秒后开口说:“要坐喜洋洋的哥哥。”
他戴着口罩,声音又比较小,可还是被盛临听到了。
盛临惊喜地拉住他的手,以前的盛源不发病时也能正常沟通,但是仅限于你问我答,很少会主动开口说话,更别说是提到其他人的话题。
余跃这才想起,他到江陵的第一晚被盛临揍晕,醒来后吃泡面坐的那个凳子上的贴画,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正是一个喜洋洋的图贴。
“对!源儿太聪明了,他就是要坐喜洋洋的那位哥哥,来,跟他握握手好不好?”盛临尽量把语气放到最轻缓,余跃也伸出手,看向盛源。
盛源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盯着哥哥,仿佛在寻求什么结果,盛临看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只苍白的小手缓缓的放开行李箱,向余跃伸来,余跃差点就屏住呼吸,他轻轻的握住盛源的手,一边小心的观察他的反应——他没有叫喊,也没有崩溃。
余跃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你们都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三人之间的小心翼翼,余跃抬头,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穿白色长大褂的医生。
“杨医生。”盛临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杨楠低头看着盛源拉着余跃的手,有些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陈洁之前已经把出院手续办好了,后期还有一些日常的注意事项,你跟我来吧。”
盛临看了看在陈洁和余跃中间情绪很稳定的盛源,便跟着杨楠进了隔壁的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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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班车上的暖空调也已经关闭,有些乘客甚至趁司机不注意,悄悄地车窗推开一点点,让微凉的风吹进人群密集的大巴车,把车里闷闷的空气换出去一点。
盛临把身上的棉服脱下来,轻轻地盖在睡熟了的盛源身上,另一边座位上窗边的那个女生也已经睡着了,头不偏不倚地靠在旁边余跃的肩上。
盛临气鼓鼓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巴不得那个女生赶紧惊醒然后离余跃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