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走过来的人像是盛临,却又不像,他个头本来就很高,短短几天下来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黑色的羽绒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大了,脸颊两侧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下颚线条变得更加锋利,他眼神只落在眼前的地面上,大大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
仿佛朝他走来的只是盛临的一个“壳”,真正的盛临并不在里面。
就在他毫无知觉的擦肩而过时,余跃抬手拉住了他。
“盛临。”他低声唤道。
盛临突然被人拉住,明显愣了一下,他缓缓抬头,眼神终于定格在余跃脸上,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眼里的茫然刺痛了余跃。
“盛临。”他又唤了一声,然后轻轻伸手把眼前人揽在了怀里。
怀里的人僵硬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后仿佛才确认周身的温暖,余跃感觉怀里的人也轻轻的抱住了他,接着抱紧。
“酱哥,”声音有些喑哑和浓浓的鼻音,盛临吸了吸鼻子,眼里突然漫上一层白雾,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盛源儿丢了,怎么办?盛源儿丢了……”
余跃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受着贴着他胸腔的那具身体在不住的颤抖,带着哭腔的话语让他的心疼得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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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随着打开的房门呼啸了一口进屋,然后被屋里的暖气渐渐驱散,客厅里凌乱不堪的丢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被主人遗弃了很久。
盛临关上门,也没有换拖鞋,直接就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缩在软软的沙发里,仿佛这样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脚下一罐红牛的瓶子被踩扁了躺在地上,余跃弯腰把它扔进本该在的垃圾桶里,他把茶几上、椅子上还有地上的垃圾一一收拾干净,整间房子里才稍微有些模样。
“酱哥,”窝在沙发里静默了半天的盛临开口,许久不说话导致他声音有些沙哑。
余跃倒了一杯热水在保温杯里拧紧,然后递到他手里,也在沙发坐下。
他很想开口安慰些什么,可任何话语到了嘴边都感觉轻飘飘的,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确是帮不到他什么。
“明天…如果还要我警局,我陪你一起去。”许久他才开口说道。
比起话语的安慰,也许陪伴更被需要。
可盛临却摇了摇头,他露出一抹凄惨的微笑:“不用了,不去了。”
“为什么?”
“今天警察跟我说,盛源的案子…要我做最坏的心理准备。”盛临的声音很低,低得近乎是在呜咽。
“酱哥,如果盛源真的没了,我该怎么办?”他抱着膝盖抬头看向余跃,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我每次都照顾不好他,小时候因为没陪他回家,才让他遭遇那场血腥,源儿小时候可听话了,又很聪明,他最听我的话,可我却一次次的让他受伤,如果不是我执意让他去上学,如果不是我没有早点去接他,他就不会……”
“盛临!”余跃按住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他把盛临的脑袋轻轻的托起,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是最好的哥哥了,你已经很好了,知道吗?”
盛临眼神却依旧茫然,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
“你想想看,你和盛源都没什么仇人,他可能就是遇到人贩子了,那些人贩子都图钱,他们不会伤害盛源的,咱们只要努力找,就一定能把盛源找回家,你相信我。现在警方已经介入,寻人启事也通过各种渠道发布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能把盛源找回来的。”
盛临这才有些回过神,他看着余跃笃定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安:“真的会吗?”
“嗯,会的。”
话是这么说,可每年因为人口贩卖丢失的孩子有多少是没回家的,余跃心里也没底,可看着盛临现在的样子,他也只能先想办法让他重燃希望。
“对!源儿肯定会因为被坏人绑走而受到刺激,病情肯定会加重的,我先去买好药还有他最爱吃的跳跳糖,等他回来就不会耽误时间了。”盛临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还没等余跃反应过来拉住,人就一下子反倒在了沙发上,几天的不眠不休,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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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小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小三轮在慢悠悠的向不远处的村庄驶去,开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看着四十多岁,满脸的络腮胡只露出双细长的三角眼,他谨慎的看了眼前面的关卡检查处,然后缓缓的靠路边停下了车。
“哥,怎么了?”小三轮后不大的车厢有一块不透明的塑料布蒙着,简易的搭起一个像蒙古包的空间,里面传来另一个男声。
络腮胡男人回头低声答道:“没事,就是前面有进出车辆检查,可能过不去。”
“那可咋办啊?”车厢里的男子有些慌乱。
“怕啥!老子什么事没遇过,这算个球。”络腮胡男人转身下了车,来到车厢后掀起一角塑料布。
车厢里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中年男子,看着稍微年轻一些,他正死死的按着一团灰麻袋,麻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
“我操,你他妈的想把他闷死?”络腮胡男人开口骂道。
“不然他要叫唤呐!”
“那你也不能这么按,万一闷死了咱们卖什么!”男人把麻袋稍微松了松,里面挣扎的动静更大了。
“现在可咋办?过不去了。”另一个男人悻悻地说。
络腮胡的男人姓胡,还挺符合他这张脸,以前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大胡子,把他弟弟就叫小胡子,哥两个前些年到江陵打工,正经工作没找到,就专门窝在人多处干些偷盗摸抢的事儿,也许是运气好,从来也没被警察抓住。
前不久大胡去夜场鬼混的时候认识个老妈子,老妈子除了管理夜场会的公主,还暗地里搞些“东西买卖”,大胡就是因为听信了她洗脑的话,决定铤而走险,撺掇着自家兄弟一起干一票大的,盛源就是他们恰巧碰到的第一个目标。
“这样,你把车骑着过去,麻袋交给我,我顺着那儿走。”大胡指着公路边不远处一条丛林里的小路,说是路实在是牵强,若不是本地人根本就找不到。
“能行吗哥?不然咱们就算了吧。”小胡始终是没有他哥沉得住气。
“算什么算!都到这了,按我说的,你骑着车过检查,然后绕下去那个拐角处接我,我扛着麻袋从田里走,半小时左右也就到了。”大胡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铁拳挥下,麻袋里突然就安分了,他背起麻袋,小心翼翼地往不远处田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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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透过小窗照到鹅黄色的床单上,盛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的那一瞬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头还有些疼,他只好慢慢地坐了起来,很多天没吃东西,若是再来个鲤鱼打挺,估计能低血糖晕死过去。
房间里很整洁,床边的鞋也放得井然有序,他推开门就看到客厅茶几边的余跃正捧着一本自己从图书馆借回来的科幻小说在读。
听到动静余跃抬头看向他:“醒了?是不是饿了?”
盛临点点头。
余跃把书合上,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坐着,我去把饭端出来。”
“你还会做饭?”这回盛临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那可不,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你坐稳了,别被惊到。”余跃难得臭美的嘴角上扬,然后进了厨房端出两碗热腾腾的某牌方便面。
“呃。”当盛临看到他传说中的饭就是泡面时,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
“别失望呀,还有呢。”余跃又转身进了厨房,这回端出来一碗白粥,就是纯白的粥,除了白米什么也没有,看着就毫无食欲。
“你空腹了那么多天,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重口味,先喝点粥,让你的胃缓一缓。”余跃说得振振有词,把白粥往盛临面前推了推。
盛临承认他那一刻是有感动到,但同时心里还有另一种想法就是:不如饿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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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余跃鹰眼注视下,他还是乖乖的端起那碗白粥,轻轻地抿了一口。
热乎的粥流入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酱哥,谢谢你啊。”
余跃正埋头呲溜着色香味俱全的泡面,听到这么一声诚挚的感谢,胡乱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盛临也没再说话,喝完了粥然后才端起泡面开始慢慢的吃起来。
“今天有什么打算呢?”余跃冷不防地问了句。
“不知道,也许会去警局,也许去找陈姐开点药,也许会去送一下外卖,盛源儿回来了肯定要继续稳定病情,我还是多准备点钱比较好……”
余跃从微波炉里拿了两瓶牛奶扔给他:“行,我陪你一起。”
盛临没说话,只低头乖乖的喝着牛奶,直到把一瓶热牛奶都喝完,才开口:“酱哥,其实你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这么陪我和照顾我?他说不出口,他不想拒绝这人生中少有的温暖,更何况这种温暖是来自余跃。
“怎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余跃也把喝完的牛奶瓶往垃圾桶一扔,挑眉看他。
“不是,我只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余跃看着眼前的盛临,明明很大一只,却把自己缩得小小的窝在沙发里,明明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却还要试图把别人的关心拒之门外。
心里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余跃在这一刻遵从了内心,他直起身子扑向盛临,捧着他的脸直接吻了上去,顿时口齿间充斥满温温热热的牛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