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囿的声音极具标志性,沈云松忙不迭跑出去相迎,一口一个“方姐姐你来啦”,叫得那叫一个亲切。
“嗯,还是我们小松最乖,”方囿粲然一笑,攒了攒沈云松的头发,很是宠溺,“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尤其是沈四一和那个半妖。”
“没有,”沈云松撒娇似的摇摇头,“师傅和林大哥不会欺负我的,都对我很好,还有云楼,大家都很好。”
似乎只有在方囿身边的时候沈云松才能真正地像个孩子一样。
“嗯?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他这么亲密了?那不成是被收买了?说,是不是要背叛我了。”
沈云松灿灿一笑,说:“怎么会,方姐姐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名,永远不会变的。”
听到沈云松这么说,方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笑。
沈云松接过方囿手中的行李,十分殷勤,说:“方姐姐,路上累不累啊?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方囿摇头。
沈云松一愣,这才转向方囿的身后看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距离他和方囿只有两米远的地方。
是何梦允。
沈云松有些吃惊,可转念一想也挺正常的,毕竟当初也是方囿和何梦允一起走的,就算回来也应该是一起。
“梦允,你也来啦。”沈云松笑说。
何梦允微笑示意。
沈云松接过何梦允的行李,簇拥着何梦允和方囿一同进了门。
方囿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沈四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爽,走到沈四一的身旁,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相林,又冷言冷语地说:“哟,这还真是,‘娶了新娘,忘了旧娘’,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沈四一: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能不能不要乱用成语······
“喏,不怪我,我刚刚才看到信,”沈四一把手里的信纸在空中扇了扇,“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来,用得着有人去接你嘛!”
“哼,少废话,我看你就是‘重色轻友’。”
沈四一一脸无所谓,反正这顶“重色轻友”的帽子他也早就戴上了。
“随便你怎么说了。对了,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你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这次来得这么匆忙,肯定是有事儿。”
“切,真是老奸巨猾。”方囿摆摆手,走到何梦允的旁边,“这次来这里是为了梦允的事情。”
说到何梦允,沈云松这才忽然想起她的舅舅钱伟山,可是前脚刚走。
“啊,梦允,你是不是到寿城来找你舅舅的?”沈云松大概早就忘了上次何梦允就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了钱伟山才得了精神病。
沈四一走到何梦允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问:“钱伟山真是你舅舅吗?你亲舅舅?”
何梦允低着头不敢看向沈四一的眼睛,从沈四一的嘴里听到“钱伟山”三个字时明显颤抖了一下。
方囿一把推开了沈四一,把何梦允护在怀里。
“你想干嘛?说话不能客气点嘛?”
沈四一重新调整状态,深呼一口气,好声好气地说:“梦允,我没有恶意,你实话实说,我不会为难你的。”
方囿也低声安慰何梦允:“梦允,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们为什么会回来,你忘了吗?”
何梦允沉默不语,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钱伟山,他确实是我的舅舅,但是不是亲舅舅,他是我妈妈的表弟,自从我爸爸妈妈死了,我就跟他一起生活······”何梦允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
方囿不停地拍着何梦允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说:“好了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让我来代替你吧。”
何梦允的精神看起来还是不太正常,方囿让沈云松将她带回房里休息,借口是“路途颠簸太累了”。
沈云松一手搀扶着何梦允,一手提着行李,晃晃悠悠地往后厅去。
前厅里只剩下方囿、沈四一和相林。
他们三个同时坐下,沈四一分别倒了三杯热茶,自己端起一杯来,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对方囿说:“你故意支开云松,到底有什么不能让他也听见的?”
方囿撇撇嘴,说:“云松还小,这事儿还是别告诉他了。”
方囿这么一说,沈四一就更加迷惑了:“啊?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别卖关子了。”
“嗯······就是,梦允和钱伟山的事儿······”方囿有些为难,思考片刻觉得这件事情迟早是要说的,于是沉下心来,语气也变得低沉缓慢,“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钱伟山一直都在‘性侵’何梦允。”
沈四一:!!!
“性侵”?!
别说沈云松没怎么听过,就连沈四一这个“耄耋老人”活这么久也没听说过几件这么荒唐的事情。
一个当舅舅的,性侵自己的外甥女?!这特喵的还是人嘛!!!简直就是禽兽!
桌上的三个人同时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自从梦允的父母去世之后,钱伟山就成了梦允的监护人,说是监护,其实就跟囚禁差不多,梦允说,那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噩梦一样的存在,钱伟山就像魔鬼一样毁了她,后来,她拼尽全力逃了出来,一心想逃避钱伟山却不知道去哪里,就想到了自杀。后来是沈云楼救了她,她就跟着沈云楼来了这里,一方面她是真的很喜欢沈云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钱伟山。”
这些事情是何梦允从来都不愿再提起的噩梦,也是她这一生无法祛除的伤疤,或许,从她父母过世之后,她也不再活着了。那些惨痛的日子对她来说,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她曾想过一了百了,然而当她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沈云楼将他拉了回来。那一瞬间,她以为沈云楼是她命中注定的人,所以拼了命也要抓住这棵稻草。
然而她没有抓住,稻草断了,她的心再一次死了。
当她一味地逃避,一味地不去回想时,心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如果可以的话,何梦允的心愿是,一直住在八宝古董店里,一直当一个打杂的,尽管沈云楼对她冷言冷语,可还有爱她的方囿和沈云松。
可人生没有一味的逃避,终有一天,所有想要逃避的事情会一股脑地全跳出来,像个纠缠不休的恶魔一样,缠上你,把你拉进深渊。
何梦允唯一逃避的就是钱伟山,可她还是见到了他,即使仅仅只在电视上见了一面,就足以让她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生理和心理上的创伤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痛,旧伤复发,她的精神便再也撑不住了。
这种情况下,不成疯,便成魔。
偏偏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做决定,逼她说出真相,逼她回忆过去。
幸而方囿是个巫医,及时发现了何梦允的异常,将她带走,才避免了造成更加糟糕的结果。
“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她的过错,我把她带回去疗伤,给她做精神治疗,可每次她都会崩溃大哭,我真的好心疼,这样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要她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来承担呢?这不公平。凭什么那个钱伟山就可以道貌岸然地接受公众的推崇和尊敬?这像话嘛!”方囿愤慨地痛斥着,这个虚伪的社会,为什么永远都是弱势的人被淹没在风尘中。
沈四一说不出一个字,相林也沉默不语。的确,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痛,他们也曾看不透何梦允的想法而逼迫她说出真相,这太残忍了,无疑是把刀架在了何梦允的脖子上。
他们需要好好地反思。
方囿:“我和梦允这次回来,的确是奔着钱伟山回来的,我要为梦允讨回一个公道!”
沈四一:“你想怎么做?”
方囿:“我知道,钱伟山不是巫妖,他的事情你我们都不能过多地插手,可他必须要付出代价!我一定会通过正当的手段让他身败名裂,一败涂地,把监狱坐穿!”
沈四一缓缓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能做的的确很有限,或许方囿的这个办法才是最佳的解决手段。
······
傍晚,沈云楼搬了两大箱报纸回来,发动了全店的人一起查找车祸的线索。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根据时间推算,下一场车祸的发生时间大概就在两周之内,具体是哪一天,并不能确定。
可车祸的发生地点有着某种规律,沈云楼冥冥之中觉得,这种规律一定是能够通过前面的归纳总结而推算出来的。
于是,这大概是八宝古董店最齐心协力的一个夜晚,所有人,包括前脚刚到的何梦允和方囿,通宵看了一晚上的报纸。
沈云楼带来的报纸,最早的一份是三十年前的。
他们分工明确,流水线作业,最后整合出一条完成的时间线和空间线。
然而结果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最早的一起异常发生的车祸,时间发生在二十二年前,地点也是在城郊的某处,从那以后的每隔三个月,邻近的一处地方便会发生新的一起车祸,有时伴随着爆炸。
沈四一看着密密麻麻的城郊地图,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沈四一和沈云楼几乎是同一时间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小山丘,说:“就是这!”
下一处车祸发生的地点,应该就是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