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树影的掩盖下,寻了一片茂密的草丛解决了尿急的问题,夏落顿时舒畅地喟叹出一声,才将裤腰提起来还没系好呢,她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瞧着似乎是个人?夏落既紧张又害怕地咽了口唾沫,一瞬之后,她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因为她亲眼目睹那个身影抬了抬手。
夏落瞧见那个身影一动,登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毛发都快倒竖起来了。
她惊叫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提着裤腰朝沈若风他们的方向跑去,奔跑途中她似乎是踩着了一颗石子,还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沈大哥!……有鬼啊!”夏落怛然失色地跑至沈若风和谢老将军跟前,一副欲哭无泪、吓得不轻的模样。
沈若风和谢老将军正在商讨事宜,闻声不禁不解地朝夏落转头看去。
沈若风瞅见她哭丧着小脸的样子,竟然还笑着挑了挑眉:“什么样子的鬼,竟还能把咱们鬼见愁的夏小公子吓成这幅模样?”
谢老将军则肃声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休得在此装神弄鬼!”显然最瞧不得人捻神捻鬼。
这会儿夏落已经瑟缩着躲到了沈若风身后,听见谢老将军的斥责不禁委屈道:“老将军,晚辈真没装神弄鬼,不信您瞧!”说着,她向不远处那片漆黑的丛林指去。
没想到,夏落的手指才颤颤巍巍地指出去,还真有一个人影翩然踏了出来。
夏落的手指顿时滞在半空,才瞟到个模糊的人影,便惊慌失措地垂下头,借着沈若风的后背挡住自己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提着的裤腰给系上。
沈若风抬眼看去,那个人影身着蓝衫,一头乌发尽数束于头顶,一双墨色瞳仁透亮,像是不含半分杂质的清泉,右眼眼角处一颗泪痣点缀其上,清清冷冷地立在不远处。
明明是一个美男子,哪里是躲在他身后的人惊怕的鬼怪?
“从安。”谢老将军对着来人静静地唤道。
夏落听见这个名字心中不禁又是一颤,之前是因着害怕而提心吊胆,那此刻则是因为她听得“从安”二字胸中的思绪不免复杂起来。
谢从安躬身抱拳对着沈若风和夏落的方向行了一礼,歉声道:“是在下失礼了,无意间吓着了那位……小兄弟,对不住。”
他宛若一泓清泉敲击在石子上的嗓音再诚恳不过。
沈若风见状移开了步伐,亮出了他身后躲着的夏落,咧着嘴朗声笑道:“无妨,是我这兄弟胆子着实太小,错处并不在从安兄。”
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夏落也有些难为情,可这错处还真不在她身上,虽说她的确是胆小,但谁让谢从安在那漆黑的地方忽然冒出来吓她。
是个正常人都得被吓得精神失常。
虽然沈若风给足了他面子,谢从安却还是抬头深深地盯了一眼夏落,目中带着几分匪夷所思。
半晌后,谢老将军出声打破了僵局,偏头对沈若风道:“沈小子,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沈若风闻言哈哈一笑:“从安兄如此翩翩俊朗,想必和您老关系匪浅。”
谢老将军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算你识相,他便是老夫的宠孙。”说着,他又自己的宠孙谢从安道:“从安,那浑小子便是我之前向你提起的沈若风。”
谢从安闻言无奈一笑,对沈若风道:“祖父平日里常在我面前夸赞你,方才的话还请从安兄不要放在心上。”
谢从安话音刚落,谢老将军便吹胡子瞪眼地犟声说:“谁夸过他了,那小子比我年轻时的风姿,连十有其一都比不上。”
沈若风瞧见恼羞成怒的的谢老将军,不禁抚掌一笑,兴致勃勃道:“晚辈着实未曾想到能如此受您老的念想和惜爱,在此便先行谢过了。”
眼瞅着祖父已经瞋目切齿起来,谢从安连忙慰声道:“祖父,从安兄,此处不是长谈之地,换一处再聊也不迟。”
听见谢从安出声,夏落不禁悄悄抬起头瞧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谢从安相较往日在谢府时稳重了许多。
……
一夜过去,第二日
日上三竿时分,屋外骄阳似火,郊外一处隐蔽的树林中,坐落着一个静谧的院落,院落皆由竹木搭成,一派安然闲适的农家景象。
“谢老,晚辈先行告退了。”沈若风嬉笑一声,朝躺坐在屋内藤椅上的谢老将军朗声道。
谢老将军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紧蹙的眉头流露出几分不待见沈若风的情绪。
沈若风见状并未失落,反倒咧着嘴大笑了几声,转过头又对直着腰板立在门边的谢从安吟吟笑道:“从安兄,不必再相送,往后的日子我兄弟二人还多有叨扰之处,那时还请从安兄不要似谢老一般厌烦我兄弟二人。”
谢从安随着沈若风和夏落向院外踏去的步伐,闻言淡然一笑说:“若风兄到访,祖父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厌烦若风兄二人,那在下便送到此处,还望若风兄一路小心。”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夏落,温声道:“这位……小兄弟亦是,有缘再会。”
夏落原本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头向前走,听见谢从安唤她只好窘迫地抬起头干笑两声:“有缘再会。”
沈若风笑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夏落,率先踏出了院门,夏落疾跑两步跟了上去。
“小洛,你可否认识从安兄?”行了几步,沈若风突然偏过头注视着夏落,枝叶间透下的金斑点点打在夏落身上,瞧着全然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啊,我怎么会认识,我不认识。”夏落连忙摇头否认,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沈若风闻声扑哧一乐,嫣然笑道:“如此着急地否认是为何?昨夜借宿在从安兄家中,若是让从安兄得知你竟然说不认识他,他该伤心了才是。”
夏落反应过来她方才的情绪过于激动,不禁呵呵干笑两声,勉强解释道:“若是算上昨夜那当然是认识了,只不过还不熟稔罢了。”
沈若风笑眯着眼盯了她许久却并未吭声,片刻后才收回视线静静地望向远方天边的骄阳,一张嘴咧笑着,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
行了半晌,两人总算是走至固安的正街上了。
夏落望着大步流星走在前方的沈若风的背影,嘴唇欲言又止地动了动,才唤出声:“沈大哥,你不买药材了吗?”他们都已经行过一家药材铺了。
这药材也不是给他们自己买的,是谢老将军吩咐沈若风让他下次前去的时候须得带上的东西。
沈若风停下脚步对着提醒他的夏落偏头笑了笑,环视一眼热闹非凡的街道,抬脚朝不远处的药材铺走去。
两人走了两步,只见药材铺前围了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沈若风脚步顿了顿,凑到一名看热闹的肤色黝黑的青年身旁,笑容可掬地问道:“兄弟,发生了何事令这药材铺跟前如此热闹?”
那肤色黝黑的青年本不耐烦搭理他,可转头瞧见是一名俊朗的公子,顿时热情道:“公子,想来您是未瞧见,方才有位官老爷当街强抢民女,结果被有个正在药材铺买药材的好心姑娘瞧见了,那好心姑娘想要拦着那蛮横的官老爷,可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公子,你说是不是。”
沈若风听见这一番寻不到着重之处的话,脸色倒也未变,镇定问道:“然后呢?”
肤色黝黑的青年重重地叹出一声,回道:“然后那姑娘反被官老爷给抓走啦!说来那好心姑娘可是我瞧过最好看的姑娘了,真是有些令人惋惜。”说着,他不住地摇摇脑袋啧叹一声。
夏落闻言也凑上前,蹙眉问道:“那姑娘被抢走了?你可知道那当街强抢民女的官老爷是谁?”
青年又是一叹:“官老爷的名讳,如何是我等屁民能够知晓的”说至中途,他却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抬起手晃了晃手指:“噢等等,我之前似乎听得那官老爷身边的人唤他‘萧大人’!”
“萧大人。”夏落和沈若风异口同声说到,接着两人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瞧出来几分凝重。
夏落思索片刻,又问了一句:“这位兄弟,你可知那被掳走的姑娘是谁家的闺女?”
这位皮肤黝黑的青年挠着头想了一阵,也没将那姑娘的脸和街坊邻居家的女儿对上,摇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那姑娘瞧着竟是从未见过。”
说来也真是奇怪,固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谁家有这么一个貌若天仙、待嫁闺中的女儿,那名声整个固安城想必是早就传遍了,但那姑娘瞧着的确是眼生,应当不是本地人。
见青年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夏落和沈若风也知道即便是再问也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
“沈大哥,你要救吗?”夏落转头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沈若风,抿着唇出声问道。
这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疑问,从夏落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日,被沈若风强迫着救出江念薇之后,她就瞧出来沈若风就是这么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青年。
何况一日日的接触下来,沈若风“热血青年”的这样一个标签更是在她心中固化了印象,再一次碰上这样英雄救美的事,沈若风不出手,她夏落都觉得不可信,更别说触着沈若风霉头的是萧泰这个宿敌了。
果然如她所料,沈若风翘着嘴角嗤笑一声,反问道:“救,怎么不救?”
“那你心中可有计较了?”夏落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
“不急,先回去向尔白和念薇他们报个平安,再去救那姑娘出来也不迟。”
说罢,沈若风率先一步踏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沈若风推开木门,踏进了院子。
院子极其安静,往日坐在院中央等他们归来的江念薇并不在,寂静得一反往日,竟是一声响动也无。
夏落见状愣了愣,却见沈若风没有停歇地朝他们三人住着的屋子行去,她也只好跟了上去。
说来有些惭愧,他们四人中只有江念薇一个姑娘,其余两个大男人外加夏落这一个伪男人,夏落又不能自露身份地和江念薇在一间屋子歇息,一番无奈之下,她竟是和沈若风、顾尔白这两个大男人住了近半月之久。
“尔白兄?”沈若风还未推开门便在屋外唤道。
夏落和沈若风两人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应答从屋内传来,推门一瞧,顾尔白果然坐在那张亘古不变的石桌前摆弄着铁器。
如今的这张石桌是顾尔白到了固安以后另外亲自铸造的。
见状夏落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听沈若风沉声问道:“尔白兄,念薇去了何处?”
顾尔白闻声这才抬起头,清清冷冷的一张脸上尽是淡然,他兀自摆弄着手中的铁器,不慌不忙道:“她说她要去买些药材,想必是出去了罢。”
“药材。”夏落口中翻来覆去的嗫嚅着这二字,最终猛然抬起头,焦急地看向沈若风:“完了!”
若是江念薇真去药材铺买药材了,再同街上那皮肤黝黑的青年所说的“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联想在一起,如此说来,江念薇岂不是……
沈若风也抿着唇沉着脸色,显然亦是想到了此处。
就连顾尔白也瞧出来他们的不对劲,抬起头静静问道:“发生何事了?”
夏落已然慌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了,听见顾尔白的话,才停下焦躁的步伐道:“念薇她极有可能被那萧泰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罢,她更是心神不定起来。
一向神色淡淡的顾尔白闻言,不免也蹙起了眉头:“念薇如何会被萧泰抓走?”
片刻后,沈若风突然抬眼看向夏落和顾尔白,皮笑肉不笑地翘了翘嘴角道:“不急,我想到办法了。”
原本还想放那萧泰快活几日,不过撞到他跟前来了,也休得怪他下手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