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浮空轻散雾,灵泉涌上乱腾珠。
固安城隅一脚,不为人知的一片深林背后。
夏落慢腾腾绕过林间倒下的一根粗壮树干,皱着眉头心下腹诽到:也不知道沈若风神神秘秘地非叫来她这个偏僻的地方干嘛。
正想着,她已经走到了深林尽头,视野顿时豁然开朗起来,眼前虽是开阔了许多,夏落却仍旧无法瞧清面前的景致。
因着一派升腾的雾气缭绕在她的眼前、鼻尖、周遭,直觉得仿若脚踏云端一般,全然无从分辨身处何方了。
夏落正惊奇得似身后林中的半截木头一般直愣愣地杵在那儿,忽然,横空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拽。
她霎时吓得惊呼一声,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死死蹬在地上朝后一躺,接着便听见拽她的那人闷哼一声。
夏落耳边自然没有错漏这一声闷哼,登时心下不由得冷笑几声,哼,想偷袭你姑奶奶可没那么容易。
“小洛,是我,你若风大哥。”躲在黏湿而浓深雾气中的人见一招未偷袭得逞,这才嬉笑着出言道。
夏落闻言冷哼一声,早知道是你沈若风在装神弄鬼了。
“小洛,别急,今日唤你来是要给你瞧瞧好东西,哈哈你不知道吧,这地方可是个宝地呢。”听得她一声冷哼中的些微恼怒和鄙夷,沈若风缓缓走进两步,好让她瞧清自己。
说罢,他微微松了松掌心握着的滑腻手腕,拉着她向前走去,心下悄然感慨一声,小洛果然还像个奶娃娃一般,明明是男子,皮肤却如此细腻光滑。
这次夏落没再抗拒,顺从地任凭沈若风捏住她的手腕。
未走两步,望清面前的景象,她不由得连忙仓皇无措地转过了身。
沈若风也被夏落的动作带得一顿,不解地出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她眉眼早就急忙避开,低了下去,饶是闭上眼,满脑子也都是方才瞧见的场景。
满谷乳白色的雾气缭绕在两个年轻男子周身,那两人只身未着寸缕,劲瘦的腰身之下都掩在温泉浆液中光滑的胸膛白皙得有些扎眼。
那两人皆是一副极清冷俊朗的模样,却又各自有所不同,其中一个右眼眼角处一颗泪痣点缀其上,更多了几分冷俏;而另一人则气质疏俊,令人只觉不容亵渎。
若影若现的诱惑呈现在眼前,当真好一副美男图,那尚且浸在池中的两名美男子正是——谢从安同顾尔白。
沈若风瞧着夏落羞得满面紫涨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两声,揶揄道:“男子汉大丈夫的,一起泡个温泉而已,你倒还忸怩起来了。”
夏落:……她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啊,她只是个“伪”男人啊,承受不来鼻血喷涌而亡的后果啊。
谢从安原本兀自靠在池边闭目养着神,却不禁被这连番的响动惊扰得掀开了眼帘,蹙眉看去,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愣愣立在池边的背影正是夏落。
他心下一惊,微微错愕一瞬,连忙抓起手边的外衫挡在身前,轻轻一跃跳上了池边。
一眨眼的工夫,只见外衫已然严严实实地遮在了他身上,而脸上也骤然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然而虽是披上了外衫,凝湿的雾气与水珠早将外衫打湿了,黏在谢从安身上,却觉仿若未披上一般。
不远处夏落和沈若风仍在难舍难分地纠缠着。
夏落垂下眼睛,尽量让她的视线不要落在沈若风胸前,方才沈若风侧站着,以致于她才发觉他亦是大敞着衣襟。
“小洛,这可是之前谢老将军用来疗伤的一池温泉,今日那吝啬老头难得应允我们借这温泉一用,时不可失啊。”沈若风紧紧拽着夏落想要缩回去的手臂,一边笑声劝道。
瞧他浑身的架势,竟是非得把夏落给拽进池子里不可。
夏落急忙求饶道:“沈大哥,若风大哥,好大哥!你便饶了兄弟吧,兄弟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沈若风闻言挑了挑眉,手上的力气却并未松懈,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吃不消,泡个池子有何处吃不消,你倒是说来听听。”
竟像是在逗弄顽皮的小猫似的。
眼瞧着她一只脚已经被沈若风给拖进了池子里,夏落语无伦次地急声道:“我,我……”
情形已然是万分危急,可她从何解释呢?不知古代男人有没有几日是不舒适的!?
“若风兄,既然小夏……兄弟不愿,便放过他吧。”
不知何时谢从安也紧披着外衫,走至他们跟前,抿了抿唇,对着沈若风劝道。
夏落闻声转过头,两只眨巴着的眼睛登时带上了两分感激。
沈若风见状亦是转过头,莞尔一笑,却仍是没有松开被握在他掌心里的手腕,笑眯着眼睛道:“从安兄,明日便是同那谢冷之约定好的日子,你瞅瞅小洛这小身板,泡一下这池子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从安抬眼朝夏落瞧去,目光沉沉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夏落脸上毫不掩饰地表露出祈求的情绪,才一对上他的视线,但见他又转过了头。
“若风兄说笑了,这池子虽对受伤之人灵验,却并不能使功力有所精进。”
沈若风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下思索着,谢从安今日竟是一反往常,如此顺着小洛的意愿。
一边思索着,他这才看向夏落,嘴角勾着一抹笑容,出声问:“小洛当真不愿享乐一番?”
夏落:……她若是个男儿身,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福利,可她穿得并不是男儿身,她欲要享乐一番也无法呀。
沈若风见状惋惜地叹出一声,松开她的手腕,纵身一跃跳进了池中。
霎时间水花四溅,夏落不由得抬手拂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原本静静在池中打坐的顾尔白也被溅了满脸满身的水,他睁开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心下有些疑惑,若风这是不痛快了?
“小夏兄弟,既然你不欲下水,咱们便在这池边坐着等他们吧。”谢从安瞥了她一眼,率先在池边坐了下来。
夏落朝谢从安浅笑着点了点头,顺从地脱掉湿透了的靴子,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坐到了池边。
两只白白的玉足不时点在池壁上,谢从安不由得多瞧了两眼,眼见呼吸沉重了些许这才撇过了头。
“若风兄,明日约有多少兵马能赶到固安?”谢从安对着池中央将头浸在了池水里的沈若风,出声唤道。
闻声,沈若风埋在池水中的头登时一仰而起,回眸朗声笑道:“今日向含双带领的兵马便已经在固安东城门外不远处的定仓湖侧驻扎下来了,从安兄不必担忧。”
谢从安听言,点头微笑说:“那便好,未雨绸缪一番,便也不必忧心谢冷之同西崇勾结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了。”
沈若风哈哈大笑一声:“咱们几人之中藏龙卧虎,如今又有向含双的助力,又有何惧?”
向含双乃是谢老将军的旧部,自两年前谢老将军被西崇的贼人掳走复又生还之后,便一直暗中联系着,此次更是向含双更是直接带走他的部下前来投奔谢老将军了。
夏落听见沈若风颇有些自鸣得意、小人得志的语气,不由得低着头撇了撇嘴,未上战场便夸下海口,这还真像是他的作风……
……
第二日
沈若风、顾尔白、谢从安,连着夏落一行四人静静立在院中,等候着谢冷之的“大驾光临”。
江念薇半倚在门边,一双明眸善睐的眼中满是隐隐的不安与担忧,衬得她一双眼更是如照春水一般。
她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地张开唇瓣又合上唇瓣,最终仍是忧虑占了上风,启唇道:“你们千万得小心啊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要令我和谢将军担心。”
江念薇口中的谢将军便是谢煜谢老将军,今日他们二人皆会留守院中。
江念薇自知没有武功随顾尔白他们一同前去只会是负担。
而谢老将军原本也想跟着这些小辈好去主持大局,却被谢从安和沈若风给拦了下来,说是他去便会引起多方警惕,西崇和京都的势力都千方百计地想要揪出他谢煜拿他开刀呢。
这次竟是顾尔白先行转过了头,他倒也没出声,只同江念薇缠绵纠缠地对视了起来。
夏落、沈若风、谢从安落后一步缓缓转过身。
沈若风瞧见顾尔白和江念薇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小模样,不禁揶揄出声:“念薇,你放心,我们一定将尔白兄完好无损地交还回你手上。”
江念薇闻言脸上不禁倏然掠过一片红晕,连忙低下了眉眼。
“大哥!”忽然,一声呼唤从沈若风、谢从安、夏落、顾尔白身后传来。
一行人转头看去,不出所料,来人正是一身白衫的谢冷之。
谢冷之弯着一双猫儿眼,笑声对着身前的人一一颔首打着招呼:“祖父、若风兄、尔白兄、江姑娘……”
他最后才缓缓将视线转到了夏落身上,目光灼灼道:“小落。”
夏落干笑一声,紧接着眼睛便悄悄避开了他。
谢冷之见状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也一并收回了心中纷繁的思绪,淡淡笑道:“恕我来迟了,那西崇的镖骑将军已抵达北城门了,咱们得尽快赶在萧泰迎入那镖骑将军之前埋伏好。”
沈若风闻言咧嘴一笑,当即拍板道:“那便走吧。”
一行人踏出院子,谢冷之脚步落在最后,在只差一只脚便要迈出院门的时候,他陡然回头浅笑着瞧了谢老将军和江念薇一眼,眸中掺杂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半炷香之后,沈若风、谢从安、顾尔白、夏落四人在谢冷之的带领下,走过一段长长的密道,最终抵达了一间暗室内。
谢从安在固安城待了近两年,这两年,虽是缺乏军事地图,他祖父谢老将军脑中却像是存了个活地图一般,早已将固安城的街户、密道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处所一一告知了他。
而沈若风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亦是没少了解这些。
一进了暗室,沈若风同谢从安登时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瞧出了相似的情绪——此地正是县令府的暗室。
夏落则兀自察看起这间暗室来,虽是暗室,四角却也点着荧荧灯焰,足以照亮整间暗室了。
暗室中央乃是一张罕见的黑石桌,桌上摆放着一个玉器茶壶和四杯茶盏。
“那我便先行一步,诸位在此等候,想必大哥应当知晓从何处前往厅堂。”说罢,谢冷之笑吟吟地看向谢从安,接着毫无留恋地转身出了暗室。
暗室的石门顿时轰隆两声,在他们眼前合上了。
念及即将便要到来的一场恶战,夏落心中忽然就有些忐忑起来,不由得走至石桌旁,提起茶壶便要自己倒一杯水。
“不能喝。”沈若风和谢从安不约而同出声拦道。
夏落瞧瞧左边不苟言笑的沈若风,又瞅瞅右边抿着唇角蹙着眉头的谢从安,在昏黄的灯焰下,便似那阎罗殿前的罗刹一般,不过他二人若是罗刹,也应当是这尘世间最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的罗刹了。
她手腕些许颤巍地放下茶壶,半是窘迫半是不解地疑惑出声:“为何不能喝?”她一紧张难免有些口渴。
“这来路不明的茶水,若是小洛想喝了之后便人事不省、吐血身亡,你就大胆地喝吧。”沈若风一边提溜起茶壶,一边嗤笑出声。
沈若风已经如此说来了,若是她还能安心喝下这杯茶水,便是夏落自己都觉得自己恐怕是大脑有些积水。
谢从安忽然敛了敛目,紧蹙眉头不住地翕动着鼻翼。
夏落转头朝他看去,难掩担忧地出声问道:“从安兄,你可是有何处不适?”
谢从安倏然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这屋子里燃的香有些异常。”
夏落闻声张大了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谢从安和沈若风两人不谋而合地递给她一块各自从自己衣衫下摆撕下来的布料。
夏落:……她讨厌做选择题。
她登时干笑两声,移步走至角落燃着的香前,出言说:“那把这香碾熄了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不行。”
“不可。”
沈若风和谢从安又是同时出声,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沈若风咧嘴笑着,谢从安也毫不示弱地淡淡勾着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