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少年仍是冷着一张脸,并未被夏落花言巧语的套近乎给糊弄,他颇有些傲娇地冷哼一声:“谁跟你是兄弟。”
话虽是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留情,裹挟着阴寒的冷意便朝夏落袭去。
夏落是软硬兼施,也没能令他转变主意,见跟前这小破孩一副油盐不进的神态,她不由得有些急了,左窜右逃地避开方才已经给她的腹部开了个口儿的匕刃,直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正当她思量着如何是好的危急时分,不远处传来了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说来也奇怪,这屋子分明被四面洁白的有些可怕的墙壁给封死了,可夏落仍是辨别出了这道游刃有余得有些像是在玩猫和老鼠游戏的脚步声。
不止是夏落听见了这脚步声,那小少年自然也听见了,只见他陡然停下追逐的步伐,用眼角余光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便又骤然闪身躲回了那银木桌之下。
“欸……”见状,夏落不由得唤了一声,正欲让他换个其他更安全的地方躲着,未料到她才唤出这一声,那小屁孩忽地又掀开了桌帘一角,深邃的黑眼眸像是插满了冰棱一般充斥着寒意,被这样的视线望了一眼,夏落直觉得如坠冰窖一般,不敢再吭一声。
她有些怔愣地盯着尚有些微微晃动的桌帘,迟迟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她才猛地一惊,连忙收回视线,转头瞧去。
身后的人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显露出几分凌厉,高挺的鼻梁,稍显凌乱的头发遮在额头处给他凶狠凌厉的气质增添了少许潇洒不羁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来人正是梁季。
对夏落而言,这并非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她与梁季之间的会面次数虽说一根手的手指头都掰的过来,可梁季周身凌厉不羁的气质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令人见之难忘,夏落想记住容易,可想忘掉还真有些困难。
她回头望了一眼梁季,尽量掩饰住面上的神色,唤声道:“梁先生。”明明是在同梁季打招呼,可夏落却硬生生避开了他打量的视线,有些控制不住地垂眸朝不远处银木桌帘一角看去。
尽管桌帘早就不晃动了,可她心底仍是生发出些许隐忧。
“你在看什么?”梁季缓缓从夏落身旁绕过,接着又坐到银木桌后的那张靠椅上,他将双手支在胸前,身体前倾,探头像是要越过办公桌似的。
夏落恍然回过神,定了定神,解释道:“回梁先生,我是在看您的办公桌。”
梁季闻言挑了挑眉,“看我的办公桌?”
“我是看您的办公桌太好看了,忍不住心生羡慕,这才多看了两眼。”夏落见梁季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只得讪笑说。
“不用羡慕,找沈若风去给你做一张就是了,这张办公桌还是他给我做的呢,这桌子用来支腿还不错,惟独这桌帘有些丑。”梁季一边说着,脚一边在桌帘上蹭了蹭。
闻言,夏落不由得噤了声,她只是寻个话头搪塞梁季,可不会真想要找沈若风去给她做一张这样的银木桌子,她躲沈若风都来不及,又怎会傻到主动送上门去。
“不知梁先生这次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主动挑起话题的夏落颇有些沉不住气地避开了方才的话头。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知会你一声,既然你被调到沈若风手下做事,手脚就麻利一点,我不管你们先前有什么恩怨,但沈若风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梁季的话音中含了几分凉薄,说到此处,他慢悠悠取过挂在椅子一侧的灰色毛呢帽,这才继续道,“到了永梦城这么久,你该不会不懂吧?”
听到此处,夏落要是再不明白梁季话里的含义,那还真是枉费她在任务世界中死了这么多次,她虽是没有吭声,却垂眸点了点头,一副再平静不过的模样,好似没有任何怨言一般。
良久,她才又探头道:“回梁先生,我明白了,不过,我想问问……小胖去哪儿了?”
这也是夏落这次来找梁季的原因之一,虽说她总是嫌弃小胖,可真当人不在了,心里却又显得分外空落,啧,人这个物种还真是贱。
“它的任务完成了,自然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梁季的嗓音淡淡,“既然没什么事,那你就回去吧,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也别看,否则,什么时候死了,自有金渊来判决,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夏落敛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面上却是有些失落的模样,哑着嗓子应道:“明白了。”
梁季说完那番话之后便转着椅子扭过了身,可半晌过去,却仍是没有听到夏落离开此处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头,额丘隆起,颇有些不耐烦地取下帽子,侧过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无声在问夏落:怎么还不离开?
见状,她心中忐忑了一瞬,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张开唇道:“梁先生,在我来找您之前,沈若风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是有极重要的事儿要和您商讨,让您一定要过去……”夏落还欲再说,好把这谎圆得更天衣无缝,但却被梁季拦了下来。
梁季伸出手掌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直起身来,慢吞吞迈步走至她身旁反问道:“沈若风?”一双凌厉的眸子像是要将她看穿。
夏落忍住被梁季逼得倒退一步的欲望,仰头直视他的目光,笑容浅淡,眸光却亮亮的,“的确是沈若风叫您一定要去。”
话音落下,她禁不住在心中拷问自己:真要如此吗?一步错,步步错,错了可就不能再回头了……
闻言,梁季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忽地收起了周身压迫地人喘不过气来的凌厉气息,向来不羁的面容上勾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行吧,那小子,看我去了不收拾他。”
说吧,夏落还未反应过来,梁季便像一阵摸不清瞧不准的风一般离开了此处。
她没有转过身去瞧梁季离开的背影,直到整间洁白的屋子又复归于平静的时候,这才从喉底长长舒出一口气。
“出来吧。”夏落闭了闭眼,唇间轻轻吐出这句话。
接着,只听见脚边一阵悉索声,睁眼再看时,之前那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又从银木桌子底下钻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王渊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可他虽是明白跟前这女的方才是在帮他,可他的面容上仍是不见半分感激之情,而只有……望不尽的警惕与忌惮。
夏落偏头思索了一阵,最终微躬下身,平视着眼前的小男孩,他的身子明明那么瘦弱,眼神却是万分倔强。
“你认识白初彤。”一个语气平静的肯定句。
“你也认识白初彤。”王渊有些不服输地回道。
见状,夏落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紧接着伸出手,手掌大约离他瘦弱的胸膛一寸远,“我想,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你好,我叫夏落,沈若风手下的任务者。”
尽管她的神情再真诚不过,王渊仍是有些狐疑地盯着她,那陌生的目光,教人一瞧便知道是一个养不熟的小狼崽。
忽地,他冷笑一声,“啪”地打开了夏落朝他伸来示好的手,“白初彤和沈若风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认识。”
他打得着实太过用力,夏落不由得骤然收回手,吃痛一声,强忍着眸子里泛起的生理性泪花,微笑道:“不,你错了,咱们都一样和白初彤沈若风不对付。”
说至最后,夏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王渊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状似冷漠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多管闲事。”一番话不知是在骂夏落,还是骂自己。说罢,他转身就走,像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离开此处。
夏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收起心底的不满和怨气,背对着他笑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
永梦城中央广场,王渊才将将踏出一步,便惊起了满地的灰鸽,他的眸子霎时间一沉。夏落紧跟在他身后踏上了广场中央的大理石地板。
脚跟才刚刚站稳,便听面前的背影道:“多管闲事,别以为你带我出来,我就会感激你。”王渊的话语中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半分傲娇。
夏落认真端详了他片刻,目光炯炯,语气认真道:“你在我跟前,和在白初彤跟前还真不一样,嘴上说着厌恶她,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这一番话听在王渊耳里,直觉得是对他的讽刺,禁不住嗤笑一声:“我?害怕白初彤?真是笑话!”
“可我看到你朝白初彤下跪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我就看到你在这儿跪在……”夏落话还未说尽,便被他给打断了。
“放你的狗屁!那根本不是——”王渊口中的话亦是戛然而止,他想说“那根本不是老子”,可话才说到一半,他的神色便骤然一变,神色中的愤慨和漠然也随之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