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梁氏看着深夜外出的女儿,眼里冒火,心里更加冒火。
尤其是看到她身上居然穿着一件男人的斗篷,更是大惊失色,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低声发问。
“这是什么?你出去干什么了?!”
年乐春闪身躲开,把斗篷脱下来。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到了温暖的房间,开始冒着湿气;衣服也全都湿透了,虽然拧干了水,但湿气却还在。
年梁氏瞪大双眼,心口急促的起伏,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女儿干什么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她忽然哭了,可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年家和你的夫家都会颜面扫地!”
年乐春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子把头发散开,开始慢慢的梳着头发。
年梁氏得不到她的回答,又急又气,压低了声音控诉。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当女儿的时候多好,可是嫁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生你的时候还难缠,九死一生才把你生下来……指望你好好嫁人,可你又……我的命好苦……我一心为你们,你们却从来都不理解我。”
年乐春轻轻叹气,她本来是想安慰一下母亲,可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
浑身湿透,又受了夜风,房间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只能呆呆的透过镜子看着哭诉的年梁氏。
年梁氏好像真的很伤心,她一直都很害怕长皱纹会让年父不喜欢,所以尽量让自己不做大表情。
不会开心的大笑,也不会伤心的大哭。
可是现在,她却在女儿面前伤心的皱着眉毛。
年乐春很快就觉得心虚了,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向都是按照母亲的意愿做事,今晚也是突然感到压抑,决定去跳河。
这也是她第一次想要反抗,可惜失败了。
年梁氏小声哭了出来。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有了个牌坊傍身,以后谁不敢高看你一眼?难道我会害你、会希望你不好吗?”
这几句话彻底让年乐春投降,也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年梁氏好像真的很痛心,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按着眼睛。
“你爹那个没良心的,因为你是个女儿,多少年都对我爱理不理,要不是我拼死生了你弟弟,我们娘两此刻……我当时也想过去死,可是想到你,就没有……”
年乐春的愧疚越发涌了上来,这些事年梁氏念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她很愧疚。
好像年梁氏这么多年的不顺心都是因她而起。
“娘,别哭了,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年梁氏抬起头看着她。
“乐春,别怪娘。这就是你的命啊,你的命就是那块牌坊,没有牌坊,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呢?”
年乐春呆呆的听着,点了点头。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年梁氏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过了片刻,年梁氏擦了擦眼泪,抬起头。
“你既然回来了,我便放心,明日准备一下,有长安的贵客请我们。”
“贵客?”
年乐春重复了一遍,她忽然想起,前院的灯很亮,只有贵客来临的时候,年父才舍得把灯笼点的如此之亮。
“又是要见我这个牌坊吗?”
年梁氏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温柔,摸了摸她的脸。
“你也别怪他,谁让他是一家之主呢?天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要精精神神的去。”
年乐春勉强笑了笑,送她出门。
小杏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姑娘,你去哪里了?”
刚说完,小杏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你怎么穿着湿衣服?头发也湿了……快进屋擦干,要不然会着凉……”
小杏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给她找出干衣服,帮她换上,又给她把头发擦干,生怕她生病着凉。
年乐春很配合,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身上终于脱离了那种湿冷的感觉,慢慢的热起来,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凉。
她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口口声声担心她的母亲,却一点都不在意她,甚至小杏一眼都看出来她在忍受寒凉,这个母亲却没有看出来。
她裹紧了被子,忍不住开始发抖。
前院。
年父正在恭迎贵客——莫暝。
莫暝并不是以莫家人的身份来,而是以丞相门下之人的身份来。
年父对这个小兄弟十分的恭敬,早早的便把前门庭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带你凉了前院所有的灯笼。
论年龄,他比莫华还大;论身份,虽是刀笔小吏,莫暝也得喊他一声大人。
但此刻他正恭敬的给莫暝倒茶,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就是水城人,从未离开过。
先开始是科举之路难考,最后又觉得是无人赏识,后面发现好像是过于太早成亲,娶得老婆不行。
如果能够有个强有力的岳丈,或许运气会那么好一点。
不是有句老话说的:朝中有人好做官吗!
论才能、才华,他自认为绝对不输给任何一届上司,可偏偏没有人肯来提拔他。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能够轰轰烈烈的干些大事。
比如让他来当水城的知州,水城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暝看着他,看穿了他的为人,也看穿了他的想法。
尽管觉得可笑,但还是很认真的敷衍着。
年父的年纪比丞相还大两岁,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粗人,一直都很注重保养,看上去还算是年轻。
只是常年觉得有志难伸,脸上带着一股郁闷之气,显得非常的寒酸。
丞相看中的并不是年父,而是年乐春。
一个能够有机会获得牌坊的女人,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块闪闪发亮的肥肉。
这个牌坊,能让所有和它沾边的人都获得利益。
莫暝也很好奇这个牌坊,更加好奇年乐春这个女人。
因为他就是个女人,却从来没想过牌坊这个东西;不只是他,龙鸢、莫家后院的女人也从没有想过。
他是真的想看一看,什么样的女人,年纪轻轻的就能够超脱人性,完全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