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风的心慢慢往下沉,她看了一眼中年人。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莫家人杀了你吗?”
中年人看着她,又笑了,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的这些,就是莫家人让我告诉你的。”
苏素风僵住,冷声问道。
“什么意思?”
“你不必怀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莫家人只想让你知道,甘南是什么人,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难道还要跟着甘云?你不怕他成为下一个甘南?”
苏素风抿紧嘴唇,她当然有这种担心。
中年人又说道。
“你是不是曾经迈过一把宝刀?打刀的老头看出了你是女人?”
苏素风一惊,中年人苦笑。
“他什么都知道。”
苏素风冷笑。
“所以,他在威胁我?”
“你和甘云并不是朋友,你不必同他一起死的;你要活着,才能找到你的朋友。”
中年人擦了擦嘴角,那里正在慢慢渗出血。
苏素风急忙封住他的大穴,却已经来不及。
“灵剑子死的时候,并没有怪我,甚至还感谢了我……可我出卖朋友,不配活着……只希望我和灵剑子的死,能让你们年轻人活下去。”
他看着苏素风。
“你是个有情义的姑娘,老罗也是个好人,你只是找你的朋友,不该卷到这件事情来。你快走吧,我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灵剑子也是用的这种毒,或许这是我们朋友之间最后的默契了。”
水城的夜,因为灵剑子的死而变的更加热闹。
整整一夜,大家都在说这件事,是助兴的话头,是猎奇的谈资。
本来已经查无此人的灵剑子,此刻几乎成了水城最红的红人。
不仅仅是他二十年就隐身水城,还有他身上牵扯着太多的人和事,还有秘密。
首当其冲的便是凌霜,哪个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的第一美人;还有当年的事情,甘南的名字也渐渐的从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中浮了上来。
流言四起,各种说辞都有。
但里面有一种流言,却让人心惊:甘南杀过人。
花小园最为震惊,二十年前和灵剑子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他喜欢凌霜,一直都以为,他死在了那晚。
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花小园都不清楚,因为当时的他应甘南的请求去了水城之外。
本来花小园以为只是和平常一样去给江湖上的朋友送信,但当他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甘南,居然离开了水城,就那么突然的,甚至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的离开了。
不仅仅是甘南,还有他的朋友,还有凌霜,全都消失了。
只留下了那些惊悚的传言,还有一院子烧焦的尸体。
所有的人都为甘南的荒唐感到震惊,一个即将上任的御史,竟然在水城被革职削爵。
但要说原因,大家却又说不出来。
有人说那晚的命案就是甘南一人所为,还有人说他同人贩子相勾结,逼良为娼。
总之哪一项,都足够让甘南身败名裂。
只有花小园不信。
那个总是笑着的甘南,那个非要当他大哥的甘南,那个立志要成为最好御史的甘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每个人都这么说。
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没有人在意还有一个他。
当时的他才刚刚同甘南成为朋友,刚刚来到水城,甚至除了凌霜,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别的朋友。
长安,花小园去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挡了回来。
甘南不见。
不仅是不见他,任何人都不见。
所有的知情者都从水城消失,就好像从没有存在过,只剩下花小园。
他想去找凌霜,可是凌霜也消失不见,然后便是关于她的流言。
二十年过去,他似乎已经习惯,也似乎已经相信。
直到今晚。
他发现,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个大哥。
他有怨、有恨,还有更多的思念。
还有很多的疑问,到底甘南有没有把他当成过朋友。
就在他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哭声,门外正在扛包、拉车的苦力也都停下来,站在原处。
昨晚中年人独自一人迎接死亡,之前告诉了家人,清晨去接他。
家人按时去了,却发现了他的尸体,还有一份遗书。
他虽然爱钱,却并不对家人和苦力们吝啬,所以这些为他痛哭的人,是真的在为他而哭。
苏素风看着街上痛哭的人群,心情复杂,眼圈发红。
昨晚上的谈话,让她有些恍惚,原本只是想找到阿卢,却没有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她听说过莫家,同阿勇的那一次交手,她也知道莫家的厉害。
但她却不明白莫家为什么要放过她,中年人说的很对,她没有必要同甘云死在水城。
她的心情不好,鹦鹉也罕见的话少,只是站在她的肩头,把小脑袋贴在她的衣领上。
忽然鹦鹉飞了起来,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甘云。
去检查了灵剑子的尸体,还有被烧坏的院子。
一夜无睡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苍白,眼睛发红。
他也听到了传言,所有的事情之前已发现了端倪,现在听着传言,尽管没有证据,心里已经松动了几分。
但他很快又压住了这种松懈,他是大理寺少卿,出身御史世家,给任何事情下定论之前,都要有证据。
再没有定论之前,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洗清嫌疑,复爵。
“灵剑子是被毒死之后,再被放火毁尸灭迹。而那个园子的主人,就是现在死的这个人,也是毒杀。”
甘云把他调查到的信息毫无隐瞒的告诉了苏素风。
但苏素风已经知道了这些,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你一点也不惊讶?”
苏素风心里一惊,不由得反问。
“我为什么要惊讶?”
甘云看着她。
“这两人一前一后被杀,怎么看都不是意外吧?”
苏素风转过头去。
“意不意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这幅样子倒也还好,去悦来客栈不用乔装。”
悦来客栈。
傍晚时分,苏素风同甘云已到。
苏素风依然男装打扮,两人都是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她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观察了四周。
客栈的位置不算好,甚至有些偏僻,院中有一棵大梧桐树,上面停着几只乌鸦,一边左右张望一边鸦鸦大叫,有的还张开翅膀飞一小段距离,再回来时有多带了几只乌鸦。
过了一会儿,远处又飞来几只,聚在树上,像是相互交流一般叫了几下。
似乎梧桐树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
“乌鸦是凶鸟,来到谁家,谁家必有祸事。”
甘云皱了皱眉。
“都是胡说八道,一只长得黑叫的难听的鸟而已,如果有那么大的本事,早都把讨厌它的人叫死了。”
苏素风笑了。
“不是因为它长得黑,而是因为它是食腐鸟,嗅觉灵敏,在几公里外就能闻到尸体的气味。还有一些快死的病入膏肓的人,身体也会发出腐败的味道,有的嗅觉灵敏的乌鸦闻到,就会呼朋引伴,一起共享大餐。”
甘云有些震惊,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说……这家……”
苏素风点了点头。
“不错,不是有人死了,就是有人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