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心看着桌上的文件。
文件累了许多,桌上看完,墙角还有,累成了高低不平的几座小山,只怕一个年也没法看完,翻开,则每一张都是件凄惨血案,亦或者惊天大案,最后案子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少主。
楚秀心别过脸,看着墙上钉着的那张画像。
“你为什么要拿裴御京的画像当箭靶?”楚秀心忍不住问。
沈临飞出一根飞镖,正中画像眉心:“不,这不是裴御京,是少主。”
间谍头子的代号是——少主。
没办法,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的真名,被锦衣卫抓住的那些人,要么死不开口,肯开口的,提起间谍头子,就只知道一个称呼——少主。
以防万一,锦衣卫的人让他们每个人都画了少主的画像,不会画的口述,由锦衣卫找画师代劳,最后出来的画像,果真与裴御京一模一样。
要不是裴御京亲自提供了重要线索,让他们一举击破敌方大本营,此时此刻他已经被抓起来审讯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完全没有嫌疑。
就是现在,沈临还在怀疑他。
……不过楚秀心怀疑里面更多是私心,要不然墙上那张飞镖靶不至于正面是人像,反面写裴御京。
“大人。”常遇夏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堆请帖,“淮安王府,忠勇侯府,还有裴御京发来的请帖,邀您一起吃晚宴。”
如今沈临身价不比当年,虽然没有正式复职,但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这几天过来给他拜年送礼,以及请他过府吃宴席的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沈临兴趣缺缺,他只想跟楚秀心过俩人世界,于是说:“拒了。”
楚秀心听见淮安王府的名字,却心中一动,说:“等一等。”
把常遇夏送出门后,她翻出淮安王府的请帖,给沈临道:“你去一趟。”
“去干嘛?”沈临瘪瘪嘴,“去见你那便宜哥哥吗?”
“前后俩个女探子,都跟他打过交道,还都差点嫁给他,他清者自清,但旁人难免多想。”楚秀心说,“你去帮帮他吧,他现在处境一定很艰难。”
沈临不感兴趣道:“我不想去。”
楚秀心:“那我去?”
沈临噢了一声,慢吞吞接过请帖:“我又想去了。”
楚秀心看出他不乐意,用手梳了梳他的尾发,雪白的手指头穿在他的发中,只觉得他头发柔软的像只猫。
“我已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哥哥了。”她轻轻道,“以后……我是说如果……”
沈临等了一阵,疑惑问:“如果什么?”
楚秀心有点害臊,还有点后悔,这番话不该由女方先讲,于是赶紧改口道:“如果我哥出事,我肯定很难过,所以等雪停了,你可一定要快点找到他啊。”
沈临盯了她好一会,有点傲娇的哼了一声:“你要说的肯定不是这句,到底是什么?你不说,我不去见风满袖……也不去救你哥!”
楚秀心一瞪眼:“你真不去?”
“……我去。”沈临马上气势一弱,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语气委屈,“我好不好?我对你这么好,你别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楚秀心哭笑不得,想着他年纪小,又没人教,可能想不到这些,还是体贴一下他,自己主动提一提吧,便道,“好吧,好吧……我就是想说,要是我们以后要成亲的话,娘家这边,只有我哥来主持了。”
沈临的反应,却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他一直黏着她,狗狗似的围着她转,害她以为,只要自己略微提一提,他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骤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楚秀心又紧张,又不解地问,“你不乐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少主一群人仓皇逃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出一间画室来。
“画吧。”少主把楚丹青推进去,眼中隐隐透着一丝疯狂,“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千古奇才,画鬼生鬼,画神生神!”
暗无天日的画室里,只有画笔,墨水,颜料,还有洗笔缸陪伴着他。
今夕是何夕,他早就已经分不清了,要不是吴姬送了一盘年夜饭进来,楚丹青甚至不知道今天过年。
吴姬原本脸上带笑,但见了他笔下正在画的女子,笑容渐渐消失,皱眉道:“你在画什么?”
楚丹青对她视若无睹,依旧挥动着画笔。
知道他一旦开始画画,就会心无旁骛,吴姬只好把年夜饭搁在一旁,伸手夺过他的画。
楚丹青这才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她,人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神色恍惚,半晌目光才聚焦在她身上,缓缓开口:“还给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吴姬沉声道,“你的性命,如今就寄托在这幅画上,若是没画好,你性命难保!”
……到时候,提出凭十二美人图,凭借十二种异能东山再起的她,也一样性命难保。
楚丹青淡淡道:“我在画。”
“可少主要你画的是《帝女图》!”吴姬沉不住气,怒道,“而不是这个……这个……”
此画尚未完全成型,只画了一半,故她叫不出画名。
“我现在不想画《帝女图》。”楚丹青淡淡道,“我就要画它。”
“为什么?”吴姬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已经澄清厉害,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非要违背少主的命令,把《帝女图》换成另外一幅画?
楚丹青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他本就生着病,又不顾身体,日夜兼程的画画,时日一长,他愈发的形销骨立,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在飘,随他一起飘过去的,还有一股奇异的药香,里头混合着墨香,以及来自他本身的一丝冷香。
这种人,吴姬一个能打十个,却不知为何,与他四目相接,竟一个恍神,被他轻而易举夺去了画。
“真心错付,故失其心。”吴姬目送他转身回到画桌旁,铺平手里的画,淡淡道,“有眼无珠,故失双目。”
只见画上,画着一名女子。
巨大的槐树下,她一身白衣,提灯夜行,胸口剖开着,里头少了一颗心,妙丽的脸上蒙着一块白绢,绢布系在脑后,飘下两根长长绢带,飘在凄迷的夜里。
楚丹青提起一根画笔,点了点颜料,划拉一下,于她右眼下,落下一道红色泪痕。
“百花妒杀,坟生艳鬼。”楚丹青神色冰冷,几乎带着一股恨意道,“你们要杀便杀,今日……我必作《艳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