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跟楚秀心一前一后,俩人飞快走进锦衣卫所。
“把李园那案子的资料找出来给我。”沈临一边走,一边吩咐身旁的常遇夏,“尤其是凶手,那个奶娘,把她的全部资料找出来给我看。”
“还有今天宫里发生的那个案子。”楚秀心补了一句,“有关凶手的资料,也一并拿来吧。”
一叠一叠资料送进来,一页一页白纸黑字堆砌在桌子上。
两个人挨着彼此坐着,楚秀心翻阅着老太监的资料,一页又一页,沈临翻阅着奶娘的资料,一遍又一遍。
从资料里看,这两人互不相识,彼此之间毫无交集。
老太监三十年前入宫,之前跟之后,都没接触过李园的人,而奶娘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按资料显示,从前是赣州人,因为老家发洪水,逃难逃到了京城,后来卖身进李园,成年后,被指给了一名家生子,生有儿女三人,后来小小姐出生,就让她做了小小姐的奶娘。
若没发生这次的事,他们俩个,真真就是俩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干着最为普通的工作,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但……果真如此吗?
“如果说他们俩人之间,一定有个共同点。”沈临转头问,“你觉得会是什么?”
楚秀心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看向他,慢慢吐出四个字:“种子名单。”
淅淅夜雨。
有人敲响了叶府的门。
“是谁?”门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咽暗哑,仿佛心里有化不开的忧愁。
雨声渐大,几乎掩盖了敲门人的声音,他戴着一顶帷帽,黑纱遮掩了容貌,低沉着声音对门内的人说:“种在腹中,千秋百代。”
门刷一声开了,一个一身白衣,如披孝服的女子打着黑色油纸伞,迎他进来:“使者请进。”
“不必了。”门外的男子笑着拒绝,将一封信递给她,“看完即烧。”
女子急忙伸手接过。
男子送完信,转身就走,由始至终没露过正脸,就连种子本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白衣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拿着信回了屋,明亮的烛火,映照着她略带病容的面孔,妙目含泪,我见犹怜,一眼瞥来,千愁万续,仿佛与你前世纠葛了百年。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死了第一任丈夫后,又很快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丈夫迎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她嫁过去后,很快的死于非命,留下诺大一笔遗产给她。
也留了个“黑寡妇”的名号给她。
是否跟传闻中说的一样,是故意杀人夺财,暂不可知,但有一样是可以确定的——她是种子名单上的一员。
把信上的内容看完,她抬手将信往蜡烛上一递,烛火一舔,舔上信纸,火焰如同一张贪婪的嘴,很快就将信纸吞吃殆尽。
连夜将府中下人召集到跟前,也没几个人,因畏惧她的名声,也顾忌自己的名声,只一个胖厨娘,一个长工,一个好吃懒做的丫鬟。
“我准备去洛阳投奔亲戚,大家相识一场,这些钱你们拿去分了吧。”她将一些银两发下去,然后在几个人假情假意的挽留下,打点好行装,上了去洛阳的马车。
或许最初制作种子名单的人,都不知道这批种子之后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
以及拿到名单的人,会如何使用他们。
比如少主,几页名单在他手里,如同废纸,自打进宫,他再也没看过一次,都压在箱子底下吃灰。
但并不代表他就忘记种子的事。
确切的说,是某个特定的种子。
“你来了。”宫外的宅邸里,少主缓缓转过身,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两只眼。
楚秀心拼命用手捂住鼻子,最后还是忍无可忍,问:“还有其他布吗?”
“…………”少主沉默半晌,掏出块青色手帕给她,“女人身上怎么连块手帕都没有,暂且用用。”
楚秀心急忙接过,把手帕绑在自己脸上,这才隔绝了屋内的尸气……
不错!这蠢货回宫以后,就忘记屋子里还有几具新鲜尸体的事,结果约了自己来见面,一进门,扑面而来的臭气。
这没法谈,于是俩人连夜收拾尸体。
“……啊,不行,太臭了。”最后还是少主自己先受不了,哆嗦着手,捣鼓出一堆药粉洒尸体上,滋滋滋一阵烤肉的声音过后,尸体开始融化成水。
“呕呕呕!!”俩人被臭得疯狂冲出房门。
还好外面在下雨,楚秀心扒拉下脸上的手帕,拼命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发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少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少主:“闭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臭!”
雨越下越大,俩人刚刚跑得急,都没打伞,但谁也没有勇气转身回去,就一起挤在屋檐下,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
“少主,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楚秀心抱着自己,“我得在沈临发现之前,赶紧回去,所以……”
所以有什么屁话,你赶紧说!!
少主频频看她,似乎有些在意她紧抱自己发抖的动作,犹豫一下,还是作罢,没叫她脱衣服给自己穿就算了,自己怎么能脱衣服给她穿?别乱了尊卑。
“你知道,左无忌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他故作深沉道。
“哦?”楚秀心看他一眼,“少主得到什么消息了?”
“你忘了我现在是做什么的?”少主冷笑一声,“前些日子,皇上遇刺……”
楚秀心故作惊讶道:“难道皇上已经……”
“有我在,他死不了。”少主淡淡道,“但他中毒的消息传开,有心人一定蠢蠢欲动,若我没料错,左无忌绝不会放过现在这个好机会,他定然会派出手底下的红袖刀,去接近风满袖。”
……少主对这个计划真是念念不忘,无论过了多久,都要老调重提。
“他注定白忙乎一场。”楚秀心笑,“有您在,皇上怎么会有事?他辛辛苦苦抱紧风满袖的腿,真以为能鸡犬升天随他飞升?”
少主支支吾吾不说话。
笑容渐渐从楚秀心脸上散去,她小心翼翼问:“……怎么?皇上那毒……”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少主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我也没料到几朵普普通通的花,凑一起,能有这样的奇效,说毒不是毒,说不是毒,又把人身体弄垮了……”
莫说他,楚秀心也慌了,急忙问:“怎样?还有救吗?”
“救当然是有救。”少主说,“但时间我不敢保证,万一……总之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楚秀心问。
“像我先前说的,左无忌如今一定派人去了风满袖身边。”少主说,“你也过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扰她们。”
顿了顿,他笑道:“不如你自己将风满袖勾达到手,一劳永逸。”
楚秀心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尴尬的笑道:“少主您太抬举我了……”
“你不必谦虚。”少主用手撩起她一缕长发,笑道,“你连裴御京跟沈临都能拿下,风满袖难道还能比他们两个难搞?”
……至少他就觉得她很好,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有几个倾国倾城,姿色远远超过她,他却从来没梦见过。
是的,他梦见过楚秀心,但这是因为他最近压力太大,必须要用特制的枕头睡觉,枕头里缝了很多杏花,跟她身上的味道太过相似……
气味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有时候是致命的毒药,有时候又是难忘的梦中人。
“记住。”少主拽紧了手指上的发,力道之大,让楚秀心头皮一疼,被拉扯向他,他低眉俯视她的眼,自铁面具后向她下达冰冷冷的命令,“这是命令,你一定要拿下风满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