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的画干什么？”楚丹青皱眉。
“当今世上，谁不想拥有一副十二美人图？”沈渊哈哈一笑，看似大实话，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话里有话，言不由衷。
楚丹青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在意，对妹妹与画之外的一切，他都不怎么在意，于是点头道：“可以。”
至于事后左无忌是不是追回，就不关他的事了。
沈渊立刻心满意足的笑了，结果笑的时候扯动了伤口，抬手虚抚了抚额头。
他身上的伤，也不全是假的，至少额头上那道刀伤不是用笔画出来的，是实打实被沈临给砍出来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沈渊笑，“我先去找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免得明天你照着我画画，画得不漂亮了。”
他走后没多久，《吃书妖》内传出楚秀心的声音：“为什么选他呢？”
楚丹青回过头，已完成的《吃书妖》，具备了与其他十二美人图一样的能力——成为楚秀心的耳，目，嘴，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又一具化身。
“眼神。”楚丹青简短道。
楚秀心：“眼神？”
“《彼岸花》画了一对双胞胎姐弟，他们不能同时醒，也不会同时睡，但只要其中一方醒了，就会盯着对方。”楚丹青，“姐姐盯着弟弟，眼睛里写满：你快去死。弟弟盯着姐姐，眼睛里写：我很抱歉。”
楚秀心：“…………”
还没看见画，光听见描述，她就觉得有点渗人。
“你不觉得很像他吗？”楚丹青问。
“你指沈渊跟阿临？”楚秀心反问。
楚丹青皱皱眉：“沈临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咦？她没说吗？楚秀心道：“沈渊自称是阿临的亲哥……不过从外表上来看，说亲姐姐也行，我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她做你的原型。”
“跟沈临没关系。”楚丹青摇摇头，“我选他，是因为他非男非女，又是男是女，他就是并蒂而生的彼岸花……”
楚秀心：“哥。”
楚丹青：“嗯？”
楚秀心：“说人话。”
画家，诗人，乐师，这类跟艺术打交道的人，有时候真的很难交流，明明每个字你都认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组成一句话，你就不认识了。
“我的意思是说，他这里可能出了点问题。”楚丹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两个人，男人的自己，跟女人的自己，其实是分开的，他恨男人的自己没用，多数时候是女人的自己出来打点一切……”
楚秀心听得目瞪口呆，但仔细想想，可能真被他给说中了……
大多数时候，沈渊都以叶幼薇的形象示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女人味，只要对方是个男人，几乎没有不败在她石榴裙之下，奉出自己的金钱，人脉，技术的。
相比之下，作为男子时，他的存在感就要低上很多，他甚至都没真正穿过一次男装，还是套着一身女装，像穿着一件能够保护自己的铠甲，又像是随时随地准备藏起来，让女人的自己出来保护他。
久而久之，就跟哥哥说的一样，他可能既是男人，也是女人，甚至女人的部分还多一些……
“这……”楚秀心忧心忡忡，“哥哥，《彼岸花》这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亲人，跟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同处一室的。
这一点，她如此，楚丹青也如此，只见他笑了笑，说：“我画一幅画，有快有慢，这一次，应该会很慢，所以妹妹，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尽快。”
楚秀心楞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会以画画为借口，把沈渊给绊在这里，尽量减少他跟楚秀心见面的机会。
“……我知道了。”楚秀心说，“哥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楚丹青目光一闪，点点头，示意他懂了她的意思。
画内，楚秀心慢慢转过头，看向正抱着《艳鬼图》酣睡的左无忌，喃喃一声：“该收网了……”
左无忌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似乎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被少主厌弃，被同僚欺侮的可怜虫。
今天又被一群人拳打脚踢，他们把他踹翻在地上还不够，一个人端起桌子上的菜盘，残羹剩菜一起往他身上倒，笑：“少主，小人喂你吃饭。”
他被人踩着脸，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个人，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吴姬！”
吴姬没看见他，她在一群红袖刀的众星捧月之下，说说笑笑着离去，光从窗外照入，将室内分割成两块，吴姬在光明的一侧，他在黑暗的一边。
“吴姬，回头，我在这里啊！”左无忌抱着头，像只卑微的虫子似的朝吴姬的方向爬去。
爬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道路在他面前分了个岔，岔道另一头，通往墓园，墓园前候着一个白衣女子，眼睛上蒙着条白绢，身旁飘着几朵蝴蝶般的碧色磷火，一只手提着纸灯笼，另外一只手缓缓朝他招着。
“艳鬼……”左无忌喃喃一声。
他艰难看向吴姬，吴姬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再回头看一眼艳鬼，发现艳鬼也已经转过身去，手中的灯笼，身畔的磷火，伴她去往墓园深处。
左无忌左右为难，最后一咬牙，做出了选择——
“啊！”帐内，左无忌猛然坐起身。
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他喘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神茫然的左右四顾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在怀中那幅画上。
“艳鬼……”他轻声问，“是你在喊我？”
“免得你一直做噩梦。”楚秀心笑，“你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左无忌抹了把脸，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
“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同我聊聊天。”楚秀心说。
有什么可聊的？左无忌盯了一会床帐，问：“楚秀心那边怎么样了？算算时间，种子名单已经到了皇帝手中，上头的人没一个能活，她现在是不是对我言听计从？”
你在想屁吃！楚秀心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嘴上却为难道：“哪有那么容易……”
左无忌仿佛受骗似的，怒道：“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那可是《刺客图》的主人！！”楚秀心大喊，“几百条普通人的命，能抵得上一个她吗？”
左无忌：“…………”
楚秀心冷笑一声，她早就看透了这人，自卑又自负，只要他手里还有《艳鬼图》，就永远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区区几百条人命而已，怎能与他这样的画主相提并论？
“还需要一个人。”她淡淡道。
“什么？”左无忌问。
“还需要献祭一个人。”楚秀心蛊惑道，“之后，无论是楚秀心也好，《刺客图》也罢，都是你的了。”
左无忌吞咽了一下口水，楚秀心，他倒不是特别在乎，他身边的美人实在太多了，其中不乏楚秀心这个类型。
楚秀心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永远是《刺客图》，只有《刺客图》！
“谁？”他问。
楚秀心图穷匕见：“裴御京！”
左无忌吃了一惊，反射性问：“为什么是他？”
楚秀心盯着他，反问：“你觉得呢？为什么是他？”
沉默半晌，左无忌笑了：“只能是他……世上最好的探子，换世上最好的刺客！”
楚秀心的心咚咚直跳，证实了！不是猜测，不是推测，左无忌这个探子头头，亲口证实裴御京的身份！
“你打算怎么做？”楚秀心问，“命令他去自首？”
“他才不会听我的。”左无忌失笑一声，“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听了这话，楚秀心顿时明白，俩人之间，很有可能是平级关系，甚至裴御京的地位还比他高一些。
这样可不行。楚秀心盯着左无忌犹豫的侧脸，知道事情不能拖，拖得越久，权衡的利弊越多，就越不可能去做，当即开口道：“你若无法处置他，何不换个人来处置？”
“换个人？”左无忌喃喃，“对啊，换个人……”
他这人似乎一直都这样，自己没什么用处，总爱依赖别人，遇见事，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永远是找人帮忙。
只见他铺开信纸，开始奋笔疾书。
楚秀心看了一会，心里呵了一声：“举报信有用？”
“怎么没用？”左无忌吹干纸上的墨，“裴御京又不经查，只要上头派人一查，就会发现他这段时间，害死了不知多少种子。”
顿了顿，他又在信上加了一笔：“对了，种子名单也是他献上去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选择，种子名单的事情，必须有一个人背锅，不是自己，就是裴御京，那就死同道不死贫道吧。
“这封信寄出去，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国接受调查，无论他这个人有没有问题，上头都不会让他再回来继续主事，一定会换个人来。”左无忌问楚秀心，“这样可以了吧？”
哪需要回国那么麻烦，等你们人来，立刻一网打尽。楚秀心笑：“好。”
留下左无忌继续润色举报信，楚秀心掩唇打了个呵欠，根据自己困的程度，判断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子时了，为防猝死，还是早点睡吧。
“秀秀……”一个哀怨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阻止了她回去睡觉的脚步，“这么晚了，跟谁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