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心：“……”
幻听吧？怎么听见了阿临的声音，还有这抓奸在床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转头一看，楞了一下，快步走到窗户边，伸手揉捏对方的脸。
“真是你？”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窝跟着叶幼薇来的。”沈临被她扯着脸，有那么一两个字口齿不清。
“叶幼薇？”楚秀心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这就是你放过她的理由？”
要不然，凭这俩人的身手，一旦交手，叶幼薇没可能全身而退，即便全身而退，也没可能只受那么一点点伤。
“你不该来此。”楚秀心叹了口气，有些不赞同道，“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沈临没说话，伸手抱住她。
“……怎么了嘛。”楚秀心也反手抱住他，觉得他有些心事，慢慢抚摸他的背脊道。
“我想带你走。”沈临闷闷道。
“……我也想跟你走的。”楚秀心只觉心中一阵甜蜜，本来想怪他做事太过冲动，又一下子不忍心，“但得过一阵子。”
“为什么？”沈临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劝道，“种子名单已经到手了，你的嫌疑已经洗脱了，你可以回来了。”
“不够，我还可以做更多。”楚秀心认真看着他，“我跟你说，裴御京果然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我已经让左无忌写了举报信，要不了多久，敌国就会派人来找裴御京，到时候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沈临叹了口气：“事情要真这么顺利就好了。”
楚秀心一楞：“怎么？出什么变故了吗？”
“现在还没有。”沈临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可是在我一生之中，碰见过许多事，有时候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到头来，却因为一次疏忽，一次意外，或者一个大人物的横插一脚，结果功亏一篑。”
楚秀心失笑一声：“阿临，你太悲观了。”
“或许吧。”沈临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所以我忍不住过来了，我真的不想再等在千里之外，让你一个人冒险。”
“我自愿的。”楚秀心笑，“我自己选了这条路。”
顿了顿，她情难自制，用手抬起沈临的下巴，然后凑过去轻轻吻他。
“……况且，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慢慢睁开眼，眼睛里倒映沈临的面孔，“因为心里有你，才能够不害怕，不犹豫，不气馁，一直勇往直前。”
沈临望了她许久，终于被打败了似的，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吗？”
“当然了。”楚秀心笑，“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跟哥哥就回老家，把店重新开起来，卖点字画什么的，要是卖不出，为了生活，我可能做点假古董什么的出来卖，你可别抓我。”
知道她在开玩笑，沈临也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那不行，我这个人一向秉公执法……所以我要把你做的假古董都买下来，然后让你肉偿。”
楚秀心：“这话，你敢当着我哥哥的面说么？”
沈临：“为什么不敢？”
楚秀心：“无赖！”
说来也怪，她刚刚明明很困，可聊着聊着就不困了，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才聊几句，居然红烛烧尽，窗外微明。
“天快亮了。”她无奈叹了口气，上前抱了他一下，舍不得放手，“你该走了。”
“嗯，我要走了。”沈临这么说，人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你快走。”楚秀心催道。
“那你先松手。”沈临也催。
都舍不得，最后花了好大力气才分开。
“你快走吧。”楚秀心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死死抓着右手，免得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抱住他，“看住裴御京，可别让他跑了。”
她不过来，不代表沈临不会过去，他朝她点点头，然后大步流星走过去，单手环着她的脖子，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楚秀心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你长高了一点。”
“所以趁现在能亲得到我，多亲我几下。”沈临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下次，你只能跳起来亲我了。”
“……臭弟弟，怎么说话的！”楚秀心挥手捶了他一下，“快走！”
沈临哈哈一笑，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然后从窗户口一跃而出，如同望月楼上坠下的一只黑色的燕，悄无声息，于半空中折了个方向，迅速飞向远方。
待燕飞远，天色渐明。
叽叽喳喳的声响由远至近，楚丹青停下画笔，循声望去，只见沈渊用一根红绸系得楚腰纤纤，右手拖着一只燕窝，笑吟吟跨过藏墨阁大门，朝他走过来。
“我在你门口捡到的。”他逗弄了两下燕窝内的雏燕，笑嘻嘻道，“一见它们阖家欢乐的样子，我心里就不快活，忍不住拆散它们，好让它们多吃些苦头。”
窗外，两只成年燕子徘徊不去，哀声鸣啼。
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画画跟妹妹上头的楚丹青，见此也忍不住皱起眉：“你可真够无聊的。”
沈渊哈了一声，转头把侍从叫来，把手里的燕窝往他手里一塞：“给厨房，我今天要吃乳鸽。”
“这是燕子，不是鸽子……”
沈渊放大音量，凶狠狠道：“要你多嘴！”
侍从急忙捧着燕窝走了。
他一走，沈渊便换上一副人见人爱的笑脸，随便寻了个座椅坐下，单手撑着脸，问楚丹青：“今天要我摆个什么姿势？”
记不清这是他做原型的第几天了，一周？半个月？桌上的画纸已经打了个轮廓，并蒂而生的姐弟，姐姐是花，弟弟是叶，姐姐是实，弟弟是虚，姐姐厌弃着弟弟，弟弟却如影子般，如影随形，永远无法抹去。
随着楚丹青的一笔一绘，姐姐的眉眼已渐渐是沈渊的样子。
“随便。”楚丹青另外拿了张纸出来，拿起笔，望向沈渊，“今天我要琢磨一下眼睛。”
于是从早上到晌午，纸上多了一双又一双眼睛，或正面或侧面，或含笑或者含嗔，无论那一双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对你眨一眨。
但楚丹青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嘶一声，他又撕掉了一页画纸。
“我看看。”沈渊突然伸出手，从他手里夺过那页画纸，低头看了看，笑，“这不是画得很好吗？为什么要撕？”
楚丹青盯他良久，突然道：“因为这不是你的眼睛。”
沈渊微微一愣，继而将画纸掩在脸上，哈哈大笑。
“你的眼光不错，可惜……”他慢慢放下画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人却不怎么聪明。”
楚丹青皱皱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说。
“我知道的。”沈渊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他，“你一定有办法瞒过我的眼睛，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跟楚秀心取得联系，否则她没法一来就找到你。”
楚丹青：“……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沈渊笑了起来，“我不需要证据，我只需要盯着你，透过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们聊了什么，要做什么。”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就在楚丹青透过窗户，窥视着沈渊的内心时，沈渊也在透过同样一扇窗户，笑着窥视着他。
楚丹青在纸上画下一双又一双眼睛时，沈渊又默不作声的在心里画下多少双眼睛？
“你……”沈渊提溜着那张画满眼睛的画纸，用牙齿轻轻咬着纸张的边沿，唇上的胭脂便染在了上面，他笑，“是不是以为你困住了我？”
楚丹青：“……”
他是个不擅长说谎的男人，让他说谎，他宁可保持沉默。
但事实的确如沈渊所言，他觉得自己用画画当借口，困住了沈渊，免得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没事就往妹妹身边晃悠。
“你很讨厌我，甚至还有一点点怕我，是不是觉得我这里有毛病？”沈渊嘻嘻哈哈，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子。
下一秒，楚丹青还没反应过来，沈渊就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倒映出彼此。
旁人眼里，俩人一个是风姿隽永的青年，一个是媚骨生香的女子，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楚丹青，才知道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是怎样的毛骨悚然。
他踉跄着倒退几步，撞翻了桌上的笔架山，笔架山倒了下来，上头的狼毫，朱笔，湖墨一支支滚了下来，掉在地上。
“……对，就是这样。”沈渊看着他，笑吟吟道，“最开始那几天，你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
楚丹青忍无可忍：“来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两个侍从就推开门冲进来。
连钱库都有专人看守，楚丹青比钱库重要得多，左无忌怎可能不派人看着？这两个都是他派来的守卫，听见里面的动静，就一起冲了进来，问：“出什么事了？”
“我悄悄告诉你。”沈渊回眸一笑，朝其中一个守卫走去，左手往他肩上一搭，右手掩唇，凑到他耳边。
另外一个守卫眼中闪过一丝嫉妒，那丝嫉妒，很快就变成了惊愕：“你……”
脖子上带着一个刺印，前头那个侍卫趴在地上，沈渊手指上蜜蜂指环缓缓收起尾针。
“贱人！”剩下的守卫怒喊一声，拔剑朝他砍去。
沈渊立刻反击，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与沈临一战，受得伤至今未好，故而节节败退，被守卫一掌夺去了蝴蝶刀。
见他没了武器，守卫放松了一分警惕，又见他两颊微红，微微喘息时露出一点香舌，又惊又怕地看着他，又消去了几分警惕，狞笑道：“叶幼薇，还不快束手就擒？”
沈渊面色挣扎片刻，头一垂，似乎真的放弃了挣扎，却在对方朝自己走来时，突然一抬头，从嘴里吐出一枚细小银针。
银针正中守卫眉心，守卫脸上还带着狞笑，仰面而倒，没了气息。
“哈。”沈渊畅快的吐出一口气，回头望向楚丹青，“好了，走吧。”
楚丹青：“……去哪里？”
“你最近越来越不怕我了。”沈渊笑，“不仅如此，你还越来越着急，每天都尽可能找我来，然后尽可能留下更多的画……为什么？”
楚丹青：“……”
“因为你很快就要离开了，对不对？换句话说……”沈渊望向失去看守，大敞着的门扉，“楚秀心已经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