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阿临。”裴御京抚着腿上的猫，叹了口气。
沈临瞥他一眼：“别乱取名行吗？”
“它的名字叫珍珠，我要说几遍，你才能记住？”裴御京又叹了一口气，望着他，“阿临……金石馆的饭菜就这么好吃吗？”
要不然，你怎么连续一个月跑来我家吃饭？
“好朋友来你家蹭顿饭也不行？”沈临一边笑，一边在上菜的时候，把盘子里所有的肉都划拉到自己碗里，只给他留了点绿色蔬菜。
虽不知道敌国的人什么时候来，但只要来了，稍作打听，就会知道他们俩是好朋友，好到经常一个锅里吃饭。
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私交这么好，他不是叛徒，谁是叛徒？
“好朋友？”裴御京乐了，他捏起一只酒杯，膝上的猫好奇的凑上来，舌头卷了一点酒水，然后辣的喵一声，跳下桌逃走了，他收回目光，对沈临笑道，“我数十下，说出十个朋友的名字，十，九，八……”
他数完了十，沈临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连裴御京都算进去了，结果还是没凑齐五个。
“看。”裴御京笑，“你没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裴某一介凡夫俗子，更没资格当你朋友。”
沈临啧了一声，有种被人看透心思的郁闷感，杯子都不用，直接拿起鎏金小酒坛喝酒。
“对了，楚姑娘好像说过，她极讨厌酒鬼。”裴御京突然道。
沈临呛了一口。
“还有，听说喝多了酒，以后不但子息艰难，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容易四肢萎缩，体弱多病……”裴御京又道。
沈临呸一声把嘴里的酒都吐了，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怒道：“喝你两口酒而已，你用得着这么诅咒人吗？”
在他喷酒的时候，裴御京就立刻甩开扇子，别在面前，以防飞沫沾到自己脸上，然后笑眯眯看着他：“哎呀，看来你不需要朋友，你只需要楚姑娘。”
沈临恶狠狠盯着他，胳膊往胸前一抱，有些傲慢的昂头道：“是又怎样？”
裴御京叹了口气：“那可就糟糕了。”
沈临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把楚姑娘当成你的心灵支柱。”裴御京意味深长道，“若有一天，这根柱子断了，你该怎么办？”
沈临单手往桌子上一按，整个人长身玉立，站了起来。
忽然目光往旁边一瞥，他转过头，看见不知何时，一群陌生人将他们包围。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沈临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点高兴，右手慢慢按在刀柄上。
“指挥使且慢动手。”却不料，来人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牌。
沈临看着令牌上的字，笑容渐渐消失，他怎么也没料到，等来等去，没等到敌国的监军，反而等到了这个人………
吱呀一声。
同样是吃饭时间，同样是一桌子的菜，兴许是因为俩人关系太过亲近，于是连喜欢的菜色都变得相近。
沈临那顿饭吃的菜，同样出现在楚秀心的饭桌上。
她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还没等她吞下肚，吴姬突然从外面冲进来。
“楚姑娘。”她行色匆匆道，“楼里来了客人，从现在开始，还请你不要离开望月楼半步！”
“什么客人？”楚秀心问。
吴姬示意她跟过来，俩人一起走到窗户边，朝外张望去。
楚秀心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依然搞不清楚他们在哪，只觉得这群间谍很有钱，住的地方亭台楼阁不说，还有大食堂，练功场，还有大院子。
“这是洛阳城最大的百戏园。”吴姬说，“折子戏，角抵戏，鱼龙曼延，皆从此出。”
楚秀心恍然大悟，心道：“红袖刀演折子戏，有武艺的间谍演角抵，年纪小，还没长成的少年儿童，就骑在扮成龙的大人身上，演鱼龙曼延，真真一个都没拉下，也不会引人怀疑。”
否则这么一大群人，以什么理由聚在一起？既然是演百戏的，那在练功场里练习武艺，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甚至还可以弯弓射箭，因为百戏里也有百步穿杨，射人头顶苹果的节目。
嗯？那些人是？
一大群人在窗外出现，远远看着，像盆景里的装饰小人，小小一个在院子里走动，人数很多，且观其服色气质，皆为贵人。
其中一个，哪怕身处一群贵族之中，仍显得鹤立鸡群，他走在众人之中，像泥塑小人里，突然混进一只白玉小人，无论谁来，都会一眼看见他，觉得他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他突然停下脚步，往楚秀心的方向望去。
“风兄，怎么了？”小侯爷在一旁问。
风满袖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望月楼上，楚秀心与吴姬安静如鸡，并排蹲在窗户后。
“明白了吗？”吴姬语气深沉道，“风满袖不知为何，选在这里设宴，还带了一群贵族豪商过来，我们没有办法拒绝他，只能立刻照他的意思，举办宴会。”
吴姬不想撞见他，楚秀心就想撞见？当下点头，用同样深沉的语气道：“明白了，宴会开几天？如果没空送饭，送点容易储存，不会坏的吃食过来，我这几天就不出去了。”
俩人达成共识，吴姬很快就让人送了许多吃食过来，如果外面不幸末日，靠手里这批食物，楚秀心最少能坚持一年。
“风满袖什么毛病？”她拆了一包薯片干，一边啃，一边喃喃，“想看百戏，把人请到自己家看不好吗？非要跑这么远来看，还带了一堆人……”
左无忌肯定是不想接待他们的，毕竟他又不真靠这玩意赚钱。
若只来一个，他多半随便应付一下。
但一来来一群，个个非富即贵，他能得罪一个，但能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吗？
就不怕引人怀疑？你区区一个百戏园的园主，又不是蟠桃园的园主，你有什么资本这么横？且让我查上一查……
左无忌向来谨小慎微，尤其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安全时，更是加倍的小心，所以不难猜测他会怎么做了。
“轰——”
楚秀心嘴里叼着根红薯干，循声望去。
窗外，天已黑了，但百戏园内，好戏才刚刚开始，随着一声烟花乍响，在空中碎成万朵红花，红花落下的瞬间，园内的灯笼全部亮起，两排灯笼之间，鱼龙率先游行，鼓点声，奏乐声，击打在楚秀心耳畔。
连她这个离得这么远的人，都能听见奏乐声，想必离得近的人，就算想要跟身边人说话，都得费尽力气的吼了。
“有点奇怪。”楚秀心望着好戏开始的方向，心想，“风满袖转性了？他从前可不是这么爱热闹的人。”
百戏园内有许多项目，原本依她的猜测，风满袖只会看看相对比较风雅的折子戏，想不到却是这种民间之乐，民间之戏。
倒不是说民间之乐，民间之戏不好，就是觉得有点反常……
“啊！”
一声细细的惨叫响起。
“轰——”
偏这么凑巧，又响起一声烟花声，一下子盖掉了那声惨叫。
楚秀心转过头，有些疑惑警惕地看着房门口，她不确定刚刚那一身，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刻，掩在门上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揭开，沈渊如蚌中仙子，出现在帘后。
“你——”楚秀心惊道，嘴里叼着的红薯干掉了下来。
红薯干没掉在地上，掉在了沈渊手里。
他把红薯干拿到自己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垂眸一笑：“好甜。”
“你来干嘛？”楚秀心警惕看着他，又看了眼他身后，“外面的人呢？”
沈渊三口两口把红薯干吃了，然后伸手拉住她。
“轰——”
烟花在窗外炸碎，刹那的烟火，转瞬即逝的美丽，在他眼中绽放着，他笑着对楚秀心说：“别管他了，跟我走。”
楚秀心被他拉着跑出望月楼，路过大门口时，看见地上倒着一具尸体。
她皱皱眉，看向沈渊的背影：“你又杀人了。”
“人都是会死的，包括你，也包括我。”沈渊穿着身红衣，跑起来的时候，裙摆在身后飞扬，如同人鱼的红尾，“所以还活着的时候，一定要拼劲全力的活着，用尽各种手段去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死了才不会后悔。”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秀心问他。
“我？”沈渊哈哈大笑，转过头，也许是夜色太美，又或许是他太美，以至于做了这么多坏事，他一笑依旧纯真如孩童，“带你去拿《艳鬼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