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文德殿归于平静。
太医火急火燎地赶来,见了满地血腥,吓得步子也迈不开。
“太医,他们都死了吗?”英宗皇帝咳了几声。
太医喘着粗气查验一番,才道展画等人确已死了。
“我大宋泱泱之国,今日竟遭这般屈辱,朕一国之君,颜面何存?”英宗皇帝愁聚前额,蹙损双眉,仰天长嗟,扼腕不已。
文德殿众人亦唏嘘不停,终泣下沾襟。
“萧征南虽是奸细,但好歹也生在辽国公卿之家。”英宗皇帝一面说着,一面徐徐起身,他目光如炬,环视大殿,终究落在骆世臣身上,“骆爱卿,朕授你为天章阁学士,即日将萧征南的骸骨送还辽国,并告诉辽人,‘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切莫再做二三其德、背弃前盟的事来!”他说得又重又急,不免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骆世臣落落应答。
“去把顼儿叫来吧。”英宗皇帝喘了气,命身旁的梁旬溪道。
俄而,一风度翩翩的少年率了两太监大步流星入得文德殿,那少年便是赵顼了。他大方施礼,随侍在侧,屏息静听。
英宗皇帝将适才发生的事一一向赵硕道来,他言语悲戚,目中哀哀,急喘了几口气,又道:“顼儿,我大宋积贫积弱,才引来北面豺狼觊觎,朕欲挽狂澜、扶大厦,却是有心无力。将来你当了皇帝,一定要想尽主意,变法图强,富国强兵,雪我大宋之耻……”
赵顼稽首再拜,泪盈双颊,晶莹的泪珠折射出他满脸英气和飒爽风姿,举手投足间蕴了蓬勃之力,似要喷薄而出。
……
转眼夕阳衔山,明月坡长亭处,细雨斜风,淡烟疏柳。
闻千秋于西风古道间徘徊良久。她明面上虽霸道,但骨子里却是重情重义,想到这么些日子来,骆世臣出谋划策,巫蛊神教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揪出展画等细作,还了庙堂与江湖的安宁,心中不禁啧啧赞叹,真是后生可畏!
“教主,骆世臣有要事在身,怕是不会来送我们了,不如,我们走了吧。”白虎长老催道。
“还是再等等吧,世间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呢?”闻千秋横了白虎长老一眼。
又过半柱香功夫,后方人影散乱,揉碎夕阳余晖,众人马自夕照中抢出,一路风尘仆仆。
“你瞧,他们不来了吗?”闻千秋又睨了白虎长老一眼,哂笑着说道。
“闻教主,京城膏腴之地,锦绣繁华,为何不留下来,多呆些时日?奈何这么快就要走呢?”骆世臣一边下马,一边念叨道。
“骆大人还有公务在身,本教主也不便久留。青山巍巍,碧水涛涛,他日有缘,本教主定还要向骆大人讨教。”闻千秋抱拳道。
“讨教不敢。”骆世臣莞尔一笑,“想这么些年来,因奸人作祟,我骆某对巫蛊神教多有得罪,所幸闻教主海涵,更与在下携手,拿住了展画那群恶徒,在下敬佩。”
“只可惜,此事的始作俑者依然扑朔迷离,来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闻千秋嗟叹道。
二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好些江湖上的义气话,直说得残阳落山,晚霞隐去,暮色乍起,寒气渐上。
那白虎长老一直拿冷屁股对着骆世臣,此刻受了寒气,浑身瑟瑟发抖,到底没了耐心,便踱步到闻千秋跟前,催促上马。
“白虎长老,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你开释。”骆世臣瞥见白虎长老,心中泛澜,虚怀道,“古剑派的颛顼剑既被裘文和公孙武所夺,到如今,却没个下落,不知白虎长老,可知其一二?”
“我……我不知道……什么剑……”白虎长老吞吞吐吐。
“你真心不知道?”骆世臣杀入道。
“明人不做暗事!瞎老虎,你若知道颛顼剑的下落,自当光明正大地说出,为何吞吞吐吐?”闻教主言语犀利。
“不就是一把破剑么?”白虎长老嘟哝道,“也好意思向我这瞎子讨要?”
“你有所不知,古剑派的田掌门临死前叮嘱在下,一定要想办法从公孙武手中夺回颛顼剑,此事不为一人一派,而是关乎天下苍生,他还殷殷重托,务必将剑火淬血祭。田掌门言犹在耳,在下又岂能拂他谆谆之意?还请白虎长老怜悯,全田掌门一片苦心。”骆世臣抱拳洪声道。
白虎长老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捉耳挠腮,尴尬得不行。
骆世臣察言观色,心中明了大半,一时沸血上涌,豪气直撞肝胆,便要单膝往地上跪去,口头连声求道:“此剑之重,或重于泰山,就算我骆某求你了……”
都说江湖中人吃软不吃硬,那白虎长老本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心中少不了愧疚之意,此时又见骆世臣放低了身段讨要,再也拉不下脸来回绝。他整理衣襟,拍拍大袖,抖抖手中虎头杖,但听几声脆响,那虎头杖裂成了两截,一把青铜色的剑柄探出脑袋来。
白虎长老终是有些不舍,在那溢着寒气的剑身上上下摩挲,嘴角不住流涎,满脸尽是不舍,贪恋得不行。闻千秋又是一阵急催,那瞎老虎才苦着个脸,生生将那宝剑递与骆世臣,仿佛剜了自己一块心头肉。他心中不甘,又生犹豫,眼角发赤,心头生痒,一时情急,又将宝剑揽回。
那毕竟是古剑派的镇山之宝,名扬遐迩、威震江湖的名剑,哪能断舍得了呢?
如此再三,白虎长老才忍痛断了颛顼剑的念头,留下一脸的失魂落魄。
残阳如血,闻千秋等人已随晚云而去,入了暮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