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缘扑闪着大眼睛,点点头道:“对呀,你们想想,朱虎翼听说古剑派有这旷世之宝,他一定会带兵上龙门山抢夺,依田掌门的性格,又断然不会交出颛顼剑,这一来二去,便是水火难容,自然免不掉一场血雨腥风了。虽然古剑派抵挡不了朱虎翼的兵强马壮,但它毕竟是大帮派,江湖上三朋四友沾亲带故,那些人又岂会善罢甘休?朱虎翼即便夺得了颛顼剑,也会被江湖追杀,如此,他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大了,这不正中了公孙武的下怀?”
众人听罢,觉得王依缘所言在理,纷纷抚掌称是。
“但公孙武没想到,朱虎翼实在是孬种一个,机关算尽都赢不了田掌门!公孙武知道,倘若朱虎翼兵败被擒,蝇营狗苟之事东窗事发,自己还能在古剑派呆下去吗?既然已经没了退路,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能扭转乾坤!所以,公孙武用匕首偷袭了田掌门,他心狠手辣,一定想置田掌门于死地,这种卑鄙小人,真是令人涊颜。”王依缘语声中带着憎恶,又夹杂着惋惜。
骆世臣愤愤不平,打鼻孔里哼出声来,接过王依缘的话道:“可惜公孙武千算万算,也没算准慧远方丈会突然赶到,慧远方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公孙武自作自受,活该倒霉!”
王依缘赞道:“姐夫说得对,慧远大和尚乃是少林寺方丈,德高望重,声名远扬,主持大局,游刃有余。更重要的是,慧远方丈武功了得,就算公孙武和朱虎翼联手,也断然敌不过他,如此一来,公孙武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公孙武处心积虑,预谋已久,又岂会因此善罢甘休?有句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阳的不行,就来阴的呗,他慧远武功再高,也不一定挡得住阴招损招。”
王依缘说得头头是道,众人无人吱声。
“公孙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慧远果然中招,虽未伤及筋骨,但他堂堂少林寺方丈,被一个江湖叛徒所败,真是丢尽颜面大损士气!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李公公及时出现并带来了擒拿朱虎翼的圣旨,眼看大势已去,公孙武那厮算是没辙了,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王依缘一口气讲下来,讲得口干舌燥,她吐吐舌头,抓起水囊,“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入好些水,方才罢休。
“大伙儿说说,我分析得在理吧?”王依缘一抹袖子道。
骆世臣叹服道:“想不到依缘妹妹竟如此厉害,三下五除二,就将这复杂而离奇的事情理顺了脉络,难怪这公孙武行踪诡异,叫人摸不着头脑,原来,他是巫蛊教徒!”
但在游功书看来,王依缘所言,毕竟都是臆断,对于缜密之人而言,是入不了心思的。游功书心中困惑纠缠不休,不得不发:“这位姑娘,你说公孙武是巫蛊教徒,可有真凭实据?”
“当然有!”王依缘眉毛一抬,说话落地有声,踏石出印,似乎在举手投足之间,早已对那番波谲云诡之事达观洞听,了然于心。只听她道:“当日在龙门山古剑山庄,公孙武与慧远方丈打斗正酣,公孙武趁其不备,竟偷偷使出了巫蛊术,那鬼玩意儿,古怪邪门,阴毒狠辣,只是本姑娘眼力有限,看不出个具体来。”
“当真?”游功书似乎在悬崖绝壁之间,发现了被枯枝荒草掩盖住的达道,顿时神色大振。
“当时大家都在场,你问问便是,我又何需骗你?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王依缘不紧不慢道,“在上龙门山的密道上,我骆怀印叔伯被不知从哪儿爬出来的蛇蛊寒蝉蜕咬了。那寒蝉蜕可是岭南巫蛊神教的玩的花样儿,怎会莫名其妙在龙门山出现?再说了,那时正值秋冬季节,天气寒冷,虫蛇早已入洞,寒蝉蜕又怎会出来咬人呢?当时情况紧迫,咱也没细细去想,现在看来,那寒蝉蜕定然是公孙武所养,他想用蛇蛊暗害我们!”
众人听了王依缘研磨,再稍稍推敲,顿时茅塞顿开——当日在古剑山庄,慧远方丈不是奋起斥责公孙武,说他使了巫蛊神教的妖术么?只是当时情势危殆,容不得思虑,更来不及勾连前后之事,如今堪堪想来,公孙武定是巫蛊教徒了!
游功书双目炯炯有神,欣喜说道:“这位姑娘确实厉害,将公孙武那个叛徒的前前后后分析得透彻。只可惜,公孙武害死田掌门,夺走颛顼剑后,便隐迹江湖,我派了多路人马去打探,最后都无功而返。让公孙武逍遥法外,我心有不甘!”
骆世臣郑重道:“公孙武敢如此胆大妄为,不过是仗着巫蛊神教!来日,我等深入岭南,定要想法子活捉此人,平息江湖纷争。”
游功书和骆世臣越聊越见投缘,遂约定同赴汴京,共商大事。
自古蜀地难,难于上青天。但比起出剑门、越秦岭这条陆路来说,走水路经荆楚至汴京,甚少风尘劳顿,又可以看澄江似练,翠峰如簇,观浩荡日暮,莽苍四野,将天地风流妖娆尽收眼底,众人自然轻松了许多。一路上饱尝奇景秀色,激起骆世臣雅兴高致,他迎风弄水,顿生诗篇佳句,末了,他又叹息道:“此地风光甚好,可惜故人不再。想当年,李太白在此赋诗一首,云‘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真是好诗,好诗啊!”这话本是骆世臣对着众人说的,可接下来他诗兴大发,须臾间便自言自语自我陶醉去了。
骆老先生闲来无事,与卓禄船中对弈,棋逢对手,久久未见胜负。谁也未曾注意到周姑娘,因为众人早已习惯了她的琵琶曲,便生错觉,以为自个儿诗意地栖居在曲声中了,自是身静气顺,心旷神怡,物我两忘,神游涬溟。唯游功书与旁人迥异,他总是手握竹篙独坐船头,凝视岷江浩渺烟波。
船行夔州,远处巫山主峰乌云顶荡气生光,众人惊叹其雄冠长江,游功书更是心血来潮,饶有兴趣地与众人闲说乌云顶上世居的巫山派,云其镇山武功山鬼洗风诀融汇古今,远近闻名,言至此却又叹了口气,有感于江湖以北方武林为宗,南方的巫山派、洞庭剑宗、鄱阳刀宗却是堙没风尘,不多见闻。
坐了一个月的船,终于行过夔州,入了三峡。三峡自古便是雄奇峻险之地,有天堑为屏障,易守难攻,遂成世外桃源。其时已是寒冬,江上却是云蒸雾绕,飘忽迷离,视野收窄了不少,且江水流速甚是加急,未免让人心惊胆寒,连久经水路的艄公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以防礁石。
从江岸上传来虎啸猿啼之声,又在空谷间回荡开来,声声悲嘶,惨怛不已,哀转久绝。忽而又有身形硕大的鹏鸟展翅从低空掠过,又疾驰而去,高低冥迷,不知西东,唯有它的嗷嗷哀鸣之音,如倚天利剑划过苍穹,刺破巫山,直斩长江!
“卓哥哥,这地方阴森森的,我有些害怕!”鄢然躲在船舱的角落里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凑到卓禄跟前,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