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禄将鄢然的右手掌摊开来,在她手心处勾勾画画,竟然画出一个字。
“静?”鄢然扑闪着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
卓禄郑重地点点头。
从船头忽地飘来一阵惊叹声,循声望去,但见天边云雾缭绕,被水风一拂,乍然破开,巫山神女峰抢至众人眼前,却又若隐若现,缥缈无极,幻化万端。众人欣喜万分,大声镗鞳,顺风而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可游功书全无欣喜状,他依然死死盯着江面,似乎要穷尽目力,看透江下数丈之深。
“游帮主,你对着江水看了这么久,你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在看什么呀?难道这平静的江水,还能冒出水鬼不成?”王依缘好奇道。他见游功书全无反应,便凑近他,挥动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暗流涌动,怕是……”游功书倏然间打住话,乱眉倒竖,双目鼓瞪,脸上五官紧紧压在一起,待到挤压得不能再挤压了,他大吼一声,震动四座,“小心!水下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江面上猛的几声巨响,震得众人耳鸣心颤,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水雾,遽然迷了方向,唯耳边惊涛骇浪之声,排山倒海而来,“啪嗒啪嗒”扑打到甲板上,弄得船只止不住地晃荡。
待迷蒙水雾渐散,舟楫忽喇喇往下压,众人心口也随之一沉,暗道不妙,定睛瞧去,果然见有不速之客蹿上了船,厉目一扫,乖乖,竟是五个江湖人,全赤裸上身,容貌生得粗,右臂上清一色地纹着鱼形图案,手持砍刀凶神恶煞走来,行走间,竟震得船身急剧摇晃,众人猝不及防,不禁小退一二步,鄢然更是惊声尖叫,想必吓得不轻!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骆世臣见事生急,不禁打了个哆嗦,适才激扬文字的那番雅兴转眼去得无影无踪。
卓禄抽出宝剑,剑光苦寒无比。只听他大吼一声:“哪个道上的,报上名来,免你们一死!”
“水生大哥,要不要杀了他们?”为首的悍匪回头问道。
“和为贵!”
那位被呼作水生大哥的人金口一开,其余四个不速之客便收敛锋芒,卸下张扬的劲头。
众人这才注意到,比起其他四人来,水生确实是要斯文些的,只见他徐徐拱手,不温不火地说道:“各位,这段水路是我们的地盘。这年月生意不好做了,官府还要征我们的赋税,咱兄弟伙也不容易!各位客官都是懂世道的,留兄弟们一点碎银子买酒吃,从此大江通天,各走一边,再无瓜葛。”
一听这索财的敞亮话,众人心中稍稍安定——不就图几个银子么,全当去财消灾了。
可卓禄毕竟是热血男儿,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今日这些悍匪拿刀子谈买卖,明火执仗,那还了得?卓禄气不打一处来,瞟了眼水生道:“这一路走来,我还没遇过打家劫舍的,手里痒得不行,今日你们正好送上门来!”说完,卓禄运气凝神,便要发力,却被骆世臣硬生生给拦了下来。
只见骆世臣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块银子,对水生道:“好说,好说!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们拿了便走,莫再来叨扰。”
水生应了。
骆世臣爽快地将银子扔向他,银子刚抛出去,一团黑影倏忽闪过,溶了银子的踪迹,骆世臣抬眼一瞧,那黑影竟是王依缘,再细细一觑,吓,她手中正稳稳地抓着那银子!原来,王依缘从空中跃来,活生生将银子截了去!
“想要银子?得先问姑奶奶我答不答应!”王依缘双眉一横,对众悍匪怒道。
“来了个婆娘!”为首的悍匪回头问道,“水生大哥,这婆娘敢挡我们的路,要不要先宰了她?”
“杀!”水生嘴里狠狠冒出这个字。
话音刚落,但见四把砍刀遮天而来,齐刷刷砍向王依缘,王依缘倒也身形矫健,她飞身而下,从甲板上倏地滑了过去,一直滑向船头的侧板,才避开那四把锐利的砍刀,人是避开了,衣袖却在慌乱中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她白皙娇嫩的皮肉。
正当形势稍稍平缓,水生竟自己提起砍刀,向避在侧板边的王依缘直直杀来,其出刀之迅捷,行刀之凌厉,落刀之狠辣,非同一般!而恰恰此时,王依缘刚躲过那四个悍匪的刀锋,身形还未落定,要想避开水生的刀锋,怕是……
众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一阵劲风刮来,王依缘连惊恐都来不及,眼前就已掠过一根竹篙,只听得那竹篙“啪”的一声,大喇喇打在水生握砍刀的右手上,水生吃痛,仰头放出一声凄惨的嚎叫,全身哆嗦间,竟然已使唤不住自己的右手了,任由它将砍刀硬生生地甩向半空,兔起鹘落,那砍刀竟飞出数丈开外,落入江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不用想,这定是游功书出手了,他内力浑厚,运功玄妙,收发自如,好似那竹篙与他合二为一,浑然一体,蔚然天成。
“原来是河洛帮的看家本领,化骨鞭法!”卓禄语中多有钦佩。
适才风云一时的竹篙终被收了回来,随之而来的是游功书的豪放之声:“你们五个汉子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水生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强忍惨痛,咬牙切齿,对另外四个汉子道:“还愣住干什么?给我上,来狠的!”
长江之上,神女峰下,原本是止住了风的,但因为此刻剑拔弩张,顿时风吹十里水上鳞。游功书与那四个汉子手底下现出了真功夫,寒铁锃亮间,五人已从船上打到江上,因诸人水性了得,居然在江上也是翻仰腾挪,前躲后闪,进进退退,收放自如,依旧厮杀个不停。
飕飕风声迫过,那四个悍匪竟齐刷刷纵身跃入江水中,转眼之间匿了身影!唯余游功书脚踏竹篙,静立于江面上,屏息闭目凝神,只留双耳竖起,纵横于云蒸雾绕间。
“他们想干什么?”骆世臣惊问卓禄。
卓禄眉头一皱,记上心来,俄而道:“我知道了,这是水鬼拍门阵!原来,他们几个是江海帮的人!”
“江海帮是……”骆世臣道,“我从未听过这名头,也不知是好是歹。”
卓禄正要说下去,江上游功书所处之地炸裂开来,四道旋风从炸裂处趁势而起,旋风中始见砍刀光影,随着风势激荡,刀光已然融入旋风之中,携雷霆万钧之势,直裹游功书而来!
面对这强力功夫,游功书不知怎地蹙了蹙眉,脸上尽是些难色。
怎么回事?
难道他束手无策,打不赢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手头尽皆捏出了汗。
果然,游功书大失沉稳状,一如惊弓之鸟,怵惧之余,竟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以迅雷之势飞身往船上逃去,一路狂奔不已,样子极为狼狈!看看他的逃亡之相,哪里还有一点点北方第一大帮帮主的影子?
而那四股旋风,见他狼狈逃窜,自是穷追猛打,大有不达目的不收兵的架势!仿佛在叫嚣:你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么?抡起竹篙就将咱水生大哥打得屁滚尿流,现在怎么就瘪下去,成了缩头乌龟?
众人更是愤愤不平:你游功书不是河洛帮帮主吗?你走过的江河湖海怕是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为何今日对这几个江湖蟊贼认了怂?